周老走進了京鋼，他還能夠記得剛開始的時候，廠子裡就沒有冒煙的高爐，場地上滿是荒草。
“那會老一輩的京鋼人是靠着大錘，扁擔和籮筐進行生産的，但是僅僅用了半年的時間，高爐裡邊就流出鐵水。”周老說着。
姜小白沒有吭聲，就站在旁邊聽着，京鋼的曆史他不知道，但是也能夠想象到老一輩的鋼鐵工人有多難。
側吹小轉爐前，周老停下腳步朗聲開口說道：“頂破天花闆，才能見晴天。”
氧氣吹轉爐前，周老沉默良久道：“回馬坡前不怕鬼，強敵面前不怕輸。”
一處處地方前，周老停下腳步，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周老後邊跟着的京鋼工人也越來越多了。
最開始的時候是一兩個，慢慢的後邊跟着的人也越來越多，三個，五個，十個，一百人，兩百人，五百人，一千，兩千……
整個京鋼到底有多少人姜小白不知道，但是最起碼也有十多萬，幾十萬人。
當然了，這是所有的産業加起來，在京鋼工廠上班的，可能沒有這麼多。
但是十萬人，姜小白猜測應該還是有的。
這個時候，周老身後已經跟了一大堆人了。
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可能都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這兩天周老的消息，在廠子裡傳的沸沸揚揚的。
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而京城人，身在皇城跟下，是最關心政治的。
現在周老出來了，回來廠子裡這個樣子，是什麼意思，大家心裡都能夠猜的到。
沒有人說話，就沉默的跟在身後陪着周老走過一處處地方，陪着周廠長，他們的老廠長走過在京鋼的最後一程。
京鋼很大，而周老走的很慢，可是地方再大，走的再慢，也總有走完的時候。
中午了，沒有人回去吃飯休息，反而越來越多的人跟在周老身後。
很多部門，除了留下一個必要的人維持生産之外，都過來了，黑壓壓的人群看的人頭皮發麻。
但是卻靜寂無聲，沒有一個說話的人。
之所以要保障生産不光是因為這麼大的京鋼一旦停産，重新點火開始生産那損失就大了。
當然了，如果光是這個原因的話，京鋼又不是損失不起，足以讓很多小企業破産的損失，對于京鋼來說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根本不算什麼。
主要是京鋼所有人都知道老廠長的性格，既然是最後一次回來看了，當然喜歡看見他一手締造的京鋼熱火朝天的場面。
而不是停産冷冷清清的樣子，所以他們不光不停産，還要大幹，特幹，讓老廠長看見他們京鋼的熱鬧場景。
中午的時候，副廠長過來，邀請周老去食堂吃飯。
但是周老卻擺擺手拒絕了，副廠長隻能夠讓人送了點吃的東西過來。
下午三點鐘，姜小白陪着周老從廠子裡出來。
身後黑壓壓的人群，周老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了衆人。
“謝謝大家。”周老朝着大家鞠躬。
“謝謝廠長。”幾萬人一起朝着周老鞠躬。
周老沒有再說話，轉身和姜小白準備上車。
但是身後卻傳來了整齊的呼聲。
“廠長慢走，京鋼永遠是您的家。”
幾萬人一起開口，那聲音震天，直上雲霄，讓人頭發發麻，一股涼起從脊椎骨直接蹿到後腦勺。
周老的眼眶有些發紅，不過卻沒有回頭，而是跟着姜小白直接上了車。
“回家吧。”周老歎了口氣，語氣很是哽咽。
“好的。”姜小白發動車朝着周老家走去。
汽車都已經駛出很遠了，後邊還能夠聽見震天的喊聲：“廠長再見。”
“小白，麻煩你了，特意跑一趟京城，為我的事情奔波，而且今天還陪着我一天。”
“周老，您千萬不要這樣說，我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就是幫您開開車之類的。”姜小白搖搖頭說道。
“我記在心裡了。”周老沒有再多謙讓，直接開口說道，
很快車子就到了周老家門口。
“周老，我就不上去了，您回去和家人團聚吧，這兩天我就在京城，您要是有什麼事，就吩咐我一聲。”姜小白下車，靠着車門說道。
雖然他在魔都那邊也有很多事情着急要做，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是決定再在京城這裡多留兩天，看看還有什麼能夠幫忙的。
“上來吧，中午就沒有吃什麼東西，而且到家門口了，哪裡有不進來喝杯茶的道理。”周老笑呵呵的說道。
姜小白正想要說點什麼，就聽見周老繼續說道：“怎麼？還是你也怕沾上我這個老頭子，給你帶來麻煩？”
姜小白趕緊搖頭道：“哪裡的話呢，好了，周老我知道您這是激将法，我去，我去還不行嘛？”
姜小白苦笑着，他本來是不想要打擾周老一家人團聚，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周老現在回來了，一家人肯定有很多的事情要說。
自己一個外人，跟着去家裡多礙事，沒有必要。
但是沒有想到，周老為了邀請他，竟然這麼說。
要是怕事的話，他就不會來京城了，更不會一來就到了周老家裡，還找人幫忙。
今天甚至是開車接周老，陪着周老一天，在這麼多人面前露面。
他哪裡怕事啊。
當然了，他也清楚，周老這麼說，也就是想要邀請自己而已。
“年輕人腦袋就是好使啊，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好吧，我邀請你去家裡吃個飯。
忙活了一天，要是不吃飯就走，以後我老頭子該被人說不會做人了。”
周老笑呵呵的說道，能夠看的出來，他的情緒相比下午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
他們這輩人，大風大浪的過來的，什麼事情沒有經曆過。
對于别人來說天大的事情，但是對于他們來說，連生死都小事，他們操心的從來都不是個人的榮辱得失，而是其他的事情。
周老不舍的也不是自己的職位，而是不舍得京鋼，擔心自己走後，京鋼的情況。
姜小白無奈的笑了笑，攙扶着周老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