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劉勇男的傻樣，簡曉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于是她就約劉勇男：“下班兒一起走，我跟你說個事兒。”

　　說完，她就拿着她要用的東西去了車間。

　　辦公室隻剩下劉勇男一個人，他不知道想什麼好事兒呢，對着空氣嘿嘿傻笑。

　　林家。

　　曲大娘在林念和傅秋石去縣裡之後就立刻忙碌起來，她就去林念那邊兒房子，把大紅囍字貼上。

　　主屋裡的被褥給換成新的，搪瓷缸子，熱水瓶臉盆兒啥的全部都換成新的。

　　臉盆兒是紅雙喜的，熱水瓶也是紅雙喜的。

　　床上鋪滿花生瓜子和桂圓這些東西。

　　這些東西她早就準備好了，傅秋石和林念訂婚以後，老太太就在慢慢準備。

　　傅家送來的茅台酒找出來，回頭晚上好喝。

　　一切準備就緒，她就跑去大隊部給林大剛和莊麗娜打電話，讓他們晚上回來，秋石和念念要結婚。

　　至于為什麼這麼倉促，老太太是覺得傅秋石是隊伍裡的人，動不動就要去執行任務，他的時間寶貴，而且時間也不定，就不搞那一套虛的。

　　既然領了結婚證，那順便就把婚禮給辦了！

　　早上晚上的不講究，反正現在又不許封建迷信。

　　要說起來，在舊社會，結婚是在傍晚呢！

　　她不忘給國營飯店的鄧大廚打了個電話，人家大廚當時說來着，念念結婚他得來掌勺。

　　傅秋石沒想到自己想給林念一個驚喜，到頭來把一幹人等搞得人仰馬翻。

　　鄧翠翠鄧大廚連忙請假，林大剛夫妻和莊麗娜也是連忙去請假，好在林大剛沒出運輸任務，不然他得錯過。

　　鄧翠翠的老公吳志強出任務了，他來不了。

　　鄧大廚去找關系買肉，雞鴨這些就沒買了，前進大隊有的是。

　　一幫人浩浩蕩蕩地趕去前進大隊，兩個領到證的人卻還沒回來。

　　照加急結婚照，去排隊辦證，這些都挺耗費時間的。

　　傅秋石沒有用軍人優先的特權，他就是覺得有些不太真實，想和林念一起排隊，想在這個過程中确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林念其實也有點恍惚。

　　她……

　　就結婚了？

　　等到兩人拿到了那張同獎狀一樣的結婚證，都有點兒不真實的感覺。

　　他們……是夫妻了！

　　傅秋石特别想抱着林念好好親一親，可是在外面，那麼多人看着呢，他們連并肩走在一起都不行，還得留出至少一步的距離。

　　“我們……”兩人一起開口，然後同時停下腳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你先說……”

　　林念忍不住笑了起來，傅秋石也跟着笑。

　　“我們先去國營飯店吃飯，吃完飯你想去哪兒？”傅秋石問林念，他落在林念身上的目光像用火劃開的糖，炙熱又粘稠。

　　林念被他看得小臉兒發燙，她挪開自己的目光，裝作沒被他的視線影響到：“那先去吃飯吧，吃完飯看看去買點兒東西。”

　　傅秋石：“好！”

　　林念又道：“其實也不用買多了，我們還得去京城舉行一次婚禮。”

　　傅秋石笑着說：“都聽你的！”

　　兩人去國營飯店，鄧大廚和鄧翠翠都不在，其他人也認識林念，先來恭喜她結婚了，然後說鄧大廚和鄧翠翠都去了前進大隊。

　　林念忙給大家發了喜糖，吃完飯結賬的時候，服務員不收，說是鄧大廚已經給過了。

　　“幸好帶着糖。”從國營飯店出來，林念吐了吐舌頭道，大家夥兒太熱情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傅秋石道：“我們再去買點兒糖，這東西多多益善！”

　　“先去百貨大樓買，然後再去供銷社買。”

　　他開車，林念把錢包拿出來數錢數票。

　　“就買糖和糕點吧，别的都有，不用再買了！”

　　去米國和港城的時候，她真沒少買，特别是吃的。

　　紡織品啥的也買了一些，都是買的不起眼的，比如毛巾就買的純白色的，什麼花紋都沒有的。

　　再有就是襪子，也是純色的棉襪。

　　說是這麼說，結果買的東西還是把後座都放滿了。

　　女人啊，手裡不差錢兒的時候，進了商場還能管得住手？

　　呵呵。

　　傅秋石把車開出縣城的時候，路上沒有人，他就單手掌控方向盤，另外一隻手将林念的小手抓過來，放在他的大腿上。

　　除了挂檔的時候松一下，其他時候都抓得緊緊的。

　　林念努力穩住自己的心神，但是心髒還是不受控制地嘭嘭亂跳，被抓住的小手滾燙，沒一會兒就浸出了汗水。

　　“飛機怎麼辦？”林念挑起話題，車裡實在是太熱了，她每次忍不住去看傅秋石的側顔，都想生撲他。

　　已經有證了。

　　是合法夫妻了！

　　關上門就能名正言順地生撲了！

　　傅秋石專注地看着前路，他輕聲道：“京城！”

　　“我已經有了地方，一個廢棄的工廠，但是附近十裡有個保衛區的訓練場地！”

　　“并且沒什麼居民。”

　　林念：“會不會引起國際問題，影響到兩國之間的邦交？”

　　傅秋石笑聲更大了，他道：“你這個時候才擔心這個問題，在米國的時候不是特别興奮嗎？還說也是空間不夠大，不然想把他們的航空母艦和核潛艇都弄走。”

　　林念囧了，人上頭的時候，那是撸起袖子就敢幹，抄起刀就敢砍的啊！

　　事後冷靜下來又焦慮，是很正常的情緒嘛！

　　傅秋石：“不用擔心，國家會有辦法隐瞞的。”

　　“我們的國家，比我們自己以為的要強大許多！”

　　“我們的領導人，也比我們自己以為的有手腕得多！”

　　“你要相信，中華幾千年的文明傳承，可不是白傳的！幾千年前老祖宗們玩兒的那一套又一套的手段，那些流傳下來的兵法，到現在都是有用的。”

　　嗯！

　　林念懂！

　　要自信！

　　要對國家有信心！

　　有民族自信！文化自信！政治自信！軍事自信……

　　回到大隊，路上立刻就有小孩兒沖了過來，傅秋石不得不放慢車速，林念就朝着窗外撒喜糖。

　　小孩兒們哄笑着跑去撿喜糖，撿完了就趕在汽車屁股後頭跑。

　　回到家，哎喲，那叫一個熱鬧啊，包括劉勇男的院子裡，都滿滿當當塞着人！

　　大家夥兒一個個的全都臉上帶笑，看見林念了就說恭喜。

　　知青點的知青們全來了，林念不是知青中第一個結婚的，可她的婚姻，卻是大家最為羨慕的。

　　眼下，就算是許年華，也沒法子對林念生出壞心思來。

　　實在是，林念來了之後，前進大隊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知青們的積極性被完全調動了起來，知青們的收入也翻了好幾倍。

　　沒錢的時候，缺肉的時候，自然是矛盾多多。

　　為了一根兒蔥，兩根兒線頭子都能打起來。

　　可現在，前進大隊就算是最不能幹活兒的知青，也能吃飽肚子，更不要說那些肯幹的知青，幾乎個個都住上了單間。

　　林念結婚，也讓知青們有些蠢蠢欲動。

　　以前，個個都挖空心思想回城，但現在……有些人甚至都開始補貼城裡的父母了。

　　他們開始反思，城裡和前進大隊的區别，城裡到底哪兒比得過前進大隊的日子，是一家十口人擠着幾十個平方的鴿子籠？

　　還是緊緊吧吧，連白菜都要搶的日子？

　　菜都要搶，更不要說是肉了！

　　現在的前進大隊，不管是肉還是菜，都不用搶。

　　每天大隊都會供應一些雞鴨魚，每隔兩天殺一頭豬，就供應大隊裡的社員。

　　價錢還便宜。

　　好些知青已經動了就在大隊結婚安頓下來的心思。

　　現在看着林念結婚，不少人這種心思就更強烈了。

　　正主回來了，給大家夥兒發了一圈兒糖，展示了一番結婚證，然後蔣田豐就開始為他們兩個主持婚禮。

　　這對傅秋石來說是個驚喜，他還以為林家要準備幾天，沒想到奶奶這麼貼心。

　　在蔣田豐的主持下，兩人兇口帶上紅花，然後舉着拳頭念了一段兒語錄，宣誓之後，婚禮就算是結束了。

　　接下來就是招待客人。

　　為着他們兩個結婚，蔣田豐特意宣布，全大隊放假半天。

　　不然林家這會兒哪兒會有這麼多人。

　　當然，招待客人就是給她們發糖發瓜子啥的，一通忙碌之後，村民們漸漸散去，林家留下的就是關系比較好的親朋好友。

　　大家也沒歇着，都在幫忙。

　　知青點那邊兒，林念臨時去請了張紅英喬國良還有簡曉玲留下來吃飯。

　　幾個人被邀請了都很驚喜，林念這個人你别看她見誰都是笑嘻嘻的，可是吧，她跟知青點的人來往真的不深，沒跟任何人交心。

　　屬實沒想到她結婚還會請他們。

　　就很開心。

　　就是林念這個婚結得太突然，幾個人都沒來得及準備禮物。

　　于是就趁着還沒到飯點，紛紛回到自己的宿舍，去翻他們攢着的，沒有用過的好東西拿來送給林念。

　　喬國良送的是一隻嶄新的鋼筆，張紅英送的是一個塑料殼的筆記本，這個筆記本是她珍藏的，一直舍不得用。

　　簡曉玲手裡什麼都沒有，她本來就很節約摳門兒，一個是給她獄中的媽媽寄錢，一個就是她得攢錢，以後媽媽出來了，肯定找不到工作，到時候她就得養着媽媽。

　　于是簡曉玲就去找劉勇男，問他那裡有沒有新的東西，她買。

　　劉勇男大方地把沒用過的東西都拿出來讓簡曉玲挑，他道：“我們也要結婚了，不用你出錢！”

　　“你挑出來，算我們一起送的！”

　　簡曉玲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裡酸酸瑟瑟的。

　　良久，她才開口道：“劉勇男，我親爸是病死的，我媽帶着我改嫁，結果嫁了一個畜生，畜生想欺負我，我媽失手把他給殺了。

　　我媽是殺人犯。

　　我是殺人犯的女兒。

　　你如果娶了我，我們的孩子是過不了政審的，對你或許也是有影響的。

　　所以，中午那會兒你說的話，我當你是在開玩笑！”

　　其實，當劉勇男問她願不願意結婚的時候，有那麼一個瞬間，她是想隐瞞這件事。

　　想先跟他結婚了，生了孩子再說。

　　那時候即便是他想要離婚，那她也有個孩子在身邊，這輩子也算是有個奔頭，有個寄托。

　　可是……

　　那樣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逝。

　　簡曉玲覺得自己騙誰都行，可是劉勇男，她騙不下去。

　　劉勇男脫口而出：“畜生埋哪兒的？你跟我說，我去把他的墳給挖了！”

　　難怪簡曉玲渾身都是刺，跟個刺猬一樣，随時都兇巴巴的。

　　原來她有那麼委屈不堪的過去。

　　劉勇男一下子就心疼了。

　　他這一句氣沖沖的，義憤填膺的話，頓時把簡曉玲給整不會了。

　　她這一下午想過無數次劉勇男聽到這些事兒的表情和反應，錯愕、厭惡、憐憫、冷漠……

　　唯獨沒想到他會發火，會嚷嚷着說要去刨那畜生的墳。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自從出事之後，她都一直咬牙堅持着。

　　從未讓自己軟弱過哪怕一秒。

　　可現在，她想哭。

　　眼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她仰頭想把眼淚逼回去，可是一點兒用都沒有。

　　劉勇男哪兒見過她這樣啊，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簡曉玲，一着急就把人抱進了懷裡，急切地道：“我娶你！隻要你願意嫁人，我就娶你！

　　但是你要答應我，我們結婚之後，你不許打我！”

　　正在掉眼淚的簡曉玲被他這話弄得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哭。

　　“不打你！我保證！”簡曉玲哽咽道，她就沒弄明白，劉勇男憑什麼覺得她會打人？

　　劉勇男：“你向偉人保證！”

　　簡曉玲：“好！我簡曉玲向偉人保證，結婚之後絕對不打劉勇男，但是他要打我，我還手除外！”

　　劉勇男松開她：“你怎麼這麼不了解我啊，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要打女人的人嗎？”

　　簡曉玲擦了擦眼淚：“你也一樣，在你眼裡，我就是個要打男人的女人！”

　　一句話把劉勇男怼得說不出話來。

　　他的臉憋得通紅，嘀咕一句：“我現在後悔行不行？”

　　簡曉玲翻了個白眼兒：“不行，你抱都抱了，必須負責！”

　　劉勇男：“行吧，這可是你逼我的，以後吵架，你可别說當初是我嚷嚷着要跟你結婚的！”

　　簡曉玲：……

　　這個時候，她深刻地覺得，要是她不嫁給劉勇男，這貨恐怕要憑本事打一輩子的光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