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豐收也知道，這些人是擋不住的，他隻是想嘴他們幾句，一個個乳臭未幹的，胳膊上拴一塊兒紅布就紅了眼睛，無法無天了。

　　“你看看，你不識相，你們這裡有識相的，趕緊讓開吧。”

　　邵錦成拳頭攥緊了，他騰地一下起身，把旁邊的陳默吓了一跳，陳默趕緊跟着站起來，伸手拉住邵錦成的手。

　　用力緊緊攥着，安撫他。

　　邵錦成反手拍拍她，“沒事，默默，别害怕。”

　　“好的，二哥，你就在我旁邊。”

　　“好，放心吧。”

　　陳默當然不怕，但是用這個辦法，能讓邵錦成冷靜下來，乖乖呆在自己身邊，不要沖動。

　　楊豐收帶來的四個警衛員，在門被敲響的那一刻，就已經走到了邵光榮的身後。

　　“邵光榮同志，我這麼稱呼你，應該沒問題吧？”

　　邵光榮手裡的棋子緩緩落下，他連看都沒看那年輕人一眼，隻輕聲對陳永峰說，“該你了。”

　　“好，邵爺爺。”陳永峰拿起兵，往前拱了一步，這一步已經沒有别的路可以走，拱卒就完事。

　　“诶诶诶？你這老頭，我問你話呢，你别以為你坐在功勞簿上我們就得跟你客客氣氣的，我可告訴你們，不配合我們工作，那你們就是站在人民的對立面。”

　　邵光榮依然是把他們當成空氣一樣，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認真地跟陳永峰下棋，陳永峰也一樣，頭都沒有轉哪怕一度。

　　邵錦成把陳默放到陳永峰的懷裡，往前走幾步，站在那年輕人的面前，他比那人高上大半個頭，氣勢一下子就上來了，“你，喊誰老頭呢？”

　　“怎麼着？你想吓我是吧？”

　　邵錦成低着頭，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一步，用不高，但是整個院子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你們想幹嘛，我知道，我不攔你們。但是，我爺爺，你們放尊重點兒，我最後警告你們一次，你們嘴裡再不恭不敬的，就試試。”

　　說完這話，邵錦成又壓着身子往前上了一步，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矮子。

　　邵錦成嚴肅起來的樣子，是超級吓人的，從内往外散發的那種我要弄死你的感覺，把闖進院子的一堆人都吓住了。

　　“行！”那小矮子梗着脖子喊了一聲，“你說的，配合我們工作對吧，小将們，開始吧，看看這家裡有沒有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搜，一寸都别放過的搜。”

　　他這紅袖标一戴，就覺得自己有了無上的權力，現在在這個院子裡面稍微有點吃癟，心裡已經牟足了勁兒，隻要搜出來能找茬的東西，就要往死裡找茬，一定要找機會批鬥批鬥他們！

　　那群小将聽到了命令，一下子像打了雞皿一樣，命令就是任務，一定要完成任務！現在每個家裡，就不可能找不出能找茬的東西。他們像是某種動物的群體遷徙一樣，一下子四散奔進各個房間。

　　邵錦成看着幾個半大小子就那麼闖進陳默的房間，他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形，随後跟在後面走了進去，媽的，這幫小逼崽子。

　　他抱臂站在陳默房間門口，看見其中一個拉開陳默的衣櫃，他上前盯着，“小子，看出來了吧？都是小女孩的衣服，别碰。”

　　“她怎麼這麼多衣服？脫離人民群衆是吧？”

　　“我爺爺的工資是主席給發的，主席發給我爺爺工資，我爺爺拿去給我妹妹買衣服，約等于這些衣服是主席老人家給我妹妹買的，你有意見？”

　　一屋子的人被邵錦成的話給唬住了，他們想了想，互相看了看，這話沒毛病啊，這麼一算，确實是主席老人家給買的，這走資派的帽子，怕是扣不上了。

　　他們其實都是随大流的，心裡沒什麼主意，嘴裡喊着的口号有時候也并不很知道其中的意思，但是唯有主席兩個字，是他們的圭臬。

　　邵錦成并t不怕他們搜出來什麼東西，值錢的都跟着爺爺的物件兒一起埋在院子裡面了，比如之前他給默默買的那金镯子，還有另外的首飾。

　　“我把話說明白，我就是膈應你們碰我妹妹東西，今天你們誰摸到她哪件衣服，也不用你們喊打喊燒的，我就一股腦都拿走，我去哪燒，那就不一定了。”

　　“你們擱這屋幹啥呢？咋這麼久了一點動靜沒有？”剛才打頭陣的那個小子過來了，屋子裡面的人把他喊過去，把剛才邵錦成說的話原原本本跟他學了一次。

　　他狠狠一揮手，“走，走走走。”

　　幾個人一溜煙走了出去，其他屋子的人也陸陸續續出來了，隻有去廚房的人，提溜出來了一隻雞一條魚，還有好多臘肉，那臘肉泛着光澤，搜出食物的幾個人眼睛都放光了。

　　這些東西好哇，找個借口沒收了，晚上就有吃的了。

　　“你們家裡有這麼多大魚大肉，完全是被糖衣炮彈腐爛了，不跟人民一起吃苦，說，這是誰。”這是誰給你們的，拎着臘肉的人這個問題還沒說全，就被剛才負責陳默房間的人給堵住了嘴。别問了！别問了！問了的話他們又要說是主席給的了，到時候還怎麼沒收！

　　“咳。”為首那個小青年開口，“你們這些東西，很明顯是脫離群衆，獨自享樂，咱們也不逼着你們說出是從哪裡來的了，現在就沒收了。你們那邊呢？啥書啥封建餘孽的東西都沒搜出來？”

　　“啥也沒有，就有個電視。”

　　“電視，我們現在禁止這些資本東西，你們還留這東西幹啥？”

　　陳默知道，在這場風波開始的半年左右，所有電視台的節目都停播了，電視确實馬上就是徹底沒用的東西了，但是他們的嘴臉也太明顯了，陳默覺得自己都想笑了。

　　邵光榮與陳永峰全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眼睛一直就在棋盤上面。

　　邵光榮擡擡手，示意楊豐收，放他們走，“想要什麼，想拿什麼，拿了就快走，吵得我下不了棋了。”

　　楊豐收點點頭，對着滿院子的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些小崽子沒合計這麼順利，在别的院子，那可是動手搶的，“嗯，算你們識相，你們這樣配合工作。”

　　“走。”楊豐收隻說了一個字，手臂已經職業性地放在了腰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