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知道，如果再繼續聊下來，自己的媽可能就開始從杜柄芳嬸子去世講起了，平時媽媽是個女強人，但就是講起這些事的時候，還是逃不出感性的那一面。

　　她趕緊把話題岔開，“對了，你們是哪天收到我的信的？然後是怎麼決定親自回來的，快點講講。你們剛才注意到了沒？你們開着車出現的時候，他們的表情老精彩了。”

　　他們就從收到信，到決定開車回來，開始講起，還有中間遇到了雪崩，不然昨天就到了的事。

　　“原來繞了這麼遠，還一直沒吃上熱乎飯，英子啊，你快回家做飯，吃點熱乎乎的。”

　　“英子姐，我想吃你做的疙瘩湯，可以嗎？我可太久沒吃到了。”

　　“那肯定可以啊，有啥不行的，你們在這裡等着，我做完給你們端過來。”

　　陳默沒不想留在這裡，她想跟着王英回了家，一起去做飯。

　　陳永峰并不放心陳默單獨跟王英回去，從第一趟街中間的生産隊的院子，到第四趟街最西邊的她們的家，要穿過幾條街還有很多家，就剛才這件事，他怎麼可能放心陳默自己跟王英走這段路。

　　所以，約定好了如果做飯期間有人來大隊想買宅基地，牛嬸就回家找他們。正好牛麗紅跟王英，早上吃得飽，這一會兒還沒有到午飯的時間，她們也不餓，做好了他們就家裡直接吃了就行了，省得端來端去的了。

　　四個人這就出了門上了紅旗車。

　　這一路，很多屯子的人，都抻着脖子聽着看着紅旗車一路開過去，開到王英家裡。

　　紅旗車發動機的聲音，就像是轟炸機的聲音，轟在黃子屯每個人的心裡。

　　這兩個孩子，要是跟黃子屯沒仇，要是跟老陳家的人關系還好，那他們全屯子現在肯定跟着借老了光了。

　　所有人聽着轎車往西而去，心裡跟着一再的下沉，不用指揮，很多人心裡又默默地恨上了老陳家，黃子屯好不容易出了這麼有出息的陳永峰，愣是給人家逼得跟家裡脫離了關系，害得整個屯子的人都沒跟着混上好處。

　　看他們開的那黑色的轎車，換成糧食，夠他們吃上多少年的了。再看看陳永峰陳默他們穿的衣服，真的，他們現在從手指縫裡漏出來一點，都夠他們吃香的喝辣的一陣子的了。

　　這短短的距離，車裡面的陳默他們，哪裡知道他們被嫉妒了一路。

　　車子繞過他們自己的宅基地，陳默扒着窗戶往外看，原本扒掉的房子的廢墟還在那裡。院子裡面有積雪，但是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種荒蕪。

　　“媽每年都會把院子裡面的草拔掉，種上菜，所以并不會很荒。”

　　陳永峰與陳默看着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家，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但是那不很荒蕪的樣子，屬實給了他們很大的安慰。

　　車子過了他們的宅基地，很快到了英子姐的家。

　　王英下了車，率先跑到家裡，把晾在窗戶下面曬太陽的内衣給一把收起來，濕着挂出來的衣服，在東北的冬天，都會直接凍得硬邦邦的，然t後通過升華，直接從硬邦邦的衣服變成幹爽的衣服。

　　陳默他們也下了車，牛嬸的家，有很大的變化，房子雖然沒有徹底扒掉重蓋，但是外面加固了些，窗戶換成了大窗戶。

　　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布局。

　　“進來吧，你們兩個進來時候低點頭，别撞到了。”

　　陳永峰跟邵錦成兩個人，進屋的同時，都要低頭，門框壓根就沒考慮到一米八以上的人。

　　環顧四周，屋裡面的變化也很大，牆上依然是白紙糊的牆，無論再怎麼忙，牛嬸還是那麼愛幹淨，牆上一點蒼蠅便便的痕迹都沒有，不像别的農村人家，牆紙上都是星星點點的小黑點。

　　屋子裡面的大件擺設沒什麼變化，一部分是她們之前自己的，一部分是陳默他們搬走之前，送給她們的。

　　他們兄妹的大櫃子小架子的，都沒有搬走，全部送給牛麗紅跟王英了。

　　那些都是陳永峰自己去山上選了木料，拖回來一點點手工打造的純實木家具。過了這麼久，一點都沒有損壞，上面自然的木頭紋路，随着年份的增加，越來越好看，有時間的味道。

　　衣架上挂着的衣服，也不再是縫縫補補各種補丁的了，一共三套衣服，都還挺新的，還有一套精神的中山裝。王英順着兄妹的目光，笑着說，“怎麼樣？我媽過的日子還行吧？你們就放心吧，你們給的票，能讓我們在這邊過得很好，我心在離了婚了，自由自在，每到休息也都回來，你們什麼都不用擔心。”

　　王英提到離婚，說到自由，臉上是一種發自内心的笑。陳永峰兄妹看見這樣的笑容，就離婚這件事也就徹底的放心了。

　　“早飯是用竈坑做的，你們去炕上摸摸，炕應該還是熱乎的。随便坐，我這趕緊給你們做疙瘩湯。”

　　陳默脫了棉襖，挽起袖子，“英子姐，我來跟你一起弄。”

　　廚房裡面一樣，也是一塵不染，窗明幾淨的。陳默環顧四周，“英子姐，我是沒想到，我還有回來這裡的一天的，來的路上我的心情很複雜，但是現在心裡平靜的不得了。能跟你一起做飯，真好。”

　　“我又何嘗不是，我現在感覺還像是做夢一樣，我的腿都是軟的。怎麼樣？看不出來吧？”

　　陳默搖搖頭，“完全看不出來。”

　　“你等着，我先去菜窖取洋柿子去。”

　　“大冬天英子姐這裡還有洋柿子？”

　　王英笑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她披上棉襖離開，不多時就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玻璃瓶子。用菜刀費些力氣撬開，濃郁的洋柿子味道就溢出來。

　　“夏天，洋柿子豐收吃不完，我就從藥瓶廠拿回來了一些殘次品玻璃罐子，把洋柿子洗幹淨煮熟去了皮，趁熱裝進罐子裡面密封，然後放到菜窖，這樣可以保存很久，你看看，這還是很新鮮。”

　　“真的，聞着洋柿子的味道好濃。”

　　白面粉，王英盛了一大盆，陳默負責倒水，一點點細細地流水，王英拿着筷子不停地攪拌，盆裡的面粉慢慢地變成了面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