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後悔藥。

　　小白自認是成年人，做事果決，從不屑于回頭看。

　　複盤增進是必需，後悔則是沒必要。

　　在沒有見到皎月的屍體前，他一直就是這麼認為的。

　　現在……

　　小白很想回到一個小時前，甚至是想直接回到下午。

　　悔恨瞬間爬上心頭，化為濃烈的恨意。

　　恨誰？

　　恨出手的人，或許還有些恨自己。

　　-

　　紅眼烏鴉帶着他繞了個圈，來到了一個位于營地角落的房屋。

　　這邊，他從來沒來過。

　　夜闌似乎對自己的道具有所感應。

　　在小白來到房屋前還未敲門時，便自行打開房門迎他進入。

　　夜闌擡手一揮，把烏鴉召回手裡，微微側身讓他進門。

　　“你來了？進來吧。”

　　雖然兩人大概都是紅方陣營的，但該有的戒心還是不能放下。

　　小白警惕地向内望了一眼，判斷是否有其他人和陷阱埋伏。

　　然而……

　　入眼的畫面是他永遠不想看見的。

　　這間不大的房屋裡，卧室的房門正大敞着，能徑直看到床上躺着一個人。

　　熟悉的人此時臉色蒼白，毫無皿色，頭發略顯淩亂，平時流露出溫和的雙眸微微閉上。

　　安詳得好像隻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白放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不由自主地邁步進門，朝卧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然後，不知出于何種心理，他定在卧室門口，遲遲沒能跨入卧室中。

　　夜闌随手關上門，跟在他的身後，腳下一頓，神情複雜地說道：“這邊的房間沒人住，床留給皎月長眠，我覺得是挺好的。”

　　不是說風涼話，隻是如實陳述。

　　能做到這個程度，她已經是仁至義盡。

　　在死亡空間裡，無時無刻都有人死去，沒有人能夠完全共情。站在非對立似對立的場合，安慰是沒太有必要的。

　　玩家沒有看淡生死，也會對此有些麻木。

　　有時，人悲傷到極緻的反應是非常平靜的。

　　就像現在的小白一樣。

　　平靜的湖面沒有絲毫的波瀾起伏，臉上的表情變得安靜而平和。

　　小白的雙眼一眨t不眨地盯着那邊，極有禮貌地回複了一句。

　　“謝謝你。”

　　夜闌偏頭，端詳他的側臉，随後抿了下唇，回答：“沒事。”

　　對方的反應過于詭異，卻不算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畢竟，當初流雲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反應。

　　夜闌有一瞬間的共情。

　　然而即便她心生憐憫，做出一些任性之事，但沒有被感性沖昏頭腦。

　　“既然你來了，我就先撤了。”

　　言罷，她就選擇轉身離開。

　　趁情況沒有發展得糟糕，自己是有時間做閑事，還能讓小白來收屍。

　　可現下的時間，她得去尋謝安，幫助他完成計劃了。

　　不等她走出兩步，身後傳來小白的詢問。

　　“信息是你發的嗎？”

　　嗓音低而沙啞，語氣很是冷靜。

　　夜闌眨眨眼，不由疑惑，随後扭過頭來。

　　“啊？什麼信息？”

　　不得不說，先前她能共情的時候，還覺得小白年紀小，沒有情緒崩潰很是了不起。

　　如今，見到小白這麼冷靜地提問題，她都感覺有些自愧不如。

　　甚至有一瞬間，夜闌都在懷疑小白和皎月兩人，跟以前見過的玩家沒什麼不同。

　　沒有太多感情的隊友，亦或是互相利用的冷漠同伴。

　　隻是，她還是覺得不一樣。

　　假設沒什麼感情，小白不會特意來找。

　　畢竟，現在紅方營地内，外面已經亂套了。

　　歸功于她的好夥伴——謝安。

　　小白回望她一眼，沒再深究消息的來源，隻點了下頭表示回應。

　　夜闌撓撓頭，索性不再理會。

　　待夜闌離開房屋後，明亮的室内重歸寂靜。

　　小白面部表情變得僵硬，雙手緊握，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我會為你報仇的。”

　　對方既然沒有主動告知，殺害皎月的人是誰，小白也沒有去問情況。

　　就如同夜闌所想，她已仁至義盡，沒有任何義務，還有幫他解釋詳情。

　　小白徑直走到床邊，眼底是茫然和無措。

　　良久，他将先前沒能說出口的話，輕聲說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該跟你吵架的。”

　　似乎是怕吵到對方，話語音量放得極低，一字一句滿是誠懇。

　　這次，無人回應。

　　沒有說原諒和解，也沒有出言指責他。

　　唯有一陣沉默。

　　小白站在床邊，久久未能回神。

　　耳邊隐約能聽見，營地内有各種聲響。

　　“嘭”的爆炸聲，“砰”的坍塌聲，其中還混雜着人的尖叫聲……

　　大概是因為距離較遠，他能聽到的并不算清晰。

　　就在這一片不平靜中，小白的心緒漸漸地平穩下來。

　　之前他表面看似冷靜，内心卻并不平靜。

　　煙花在腦中轟然炸響，留下的不是美麗景色，而是爆炸過後的聲響，以及連帶的灰塵迷眼。

　　讓他大腦一片空白灰暗。

　　此時，重回冷靜的小白定睛一看，卻發現了一些端倪。

　　在他人眼中粗略看來，導緻皎月死亡的原因，好像是兇口的貫穿傷。

　　一擊斃命，失皿過多。

　　這些符合人死亡的條件。

　　但一旦仔細思考下來，小白卻覺得十分不合理。

　　皎月有用來護住心髒的防禦道具，更有依靠自己反應回擊的道具和能力。

　　除非是防禦道具耐久度告罄。

　　不然是沒辦法做到，貫穿心髒一擊斃命的。

　　皎月的發絲淩亂，肢體僵硬，不僅沒有掙紮的迹象，更是看起來沒用過治療道具。

　　如果是正面應對冰彤，皎月甚至會選擇主動出手，畢竟雙方不屬于同一個陣營。

　　就算說是被冰彤偷襲，皎月的警惕心一直不低。

　　再加上先前他離開營地，這裡隻剩下她一個人，一定會步步謹慎，不可能這麼大意。

　　小白眯起眼來，再度觀察皎月的屍體。

　　這一細看，讓他的表情變得冰冷至極。

　　能夠讓皎月的額間、兇腔、腹部和腰部，形成一系列細小貫穿傷口的道具。

　　肯定有，但卻算不得多。

　　且不說道具的問題，單憑攻擊的位置刁鑽，十分具有目的性這一點。

　　小白立刻就想到了一個人。

　　蒙少奇。

　　他，是唯一一個具備這種種條件的人。

　　知曉皎月防禦道具，能夠降低皎月警惕，手握同款攻擊道具……

　　小白臉色變得極度陰沉，雙眼中閃爍着憤怒的火花。

　　“皎月這麼真心，你怎麼敢？”

　　言罷，他攥緊雙拳，猛地向外看去。

　　好似穿過重重阻礙，看見那個令他憤怒的叛徒。

　　恨自己也好，恨别人也罷。

　　如今的他有了新的目标。

　　先恨别人，再恨自己，也不算晚。

　　小白的劉海自然垂下，擋住了愈顯陰鸷的雙眸。

　　“一旦進入混戰時間，就是你的死期了。蒙少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