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姆亞蹲在一隻黃牛的旁邊,十分溫柔地摸着牛角,另一隻手拿着草料遞到牛的嘴邊。
黃牛似乎精神不濟,但看到食物,還是慢慢咀嚼了起來,比最開始病倒的狀态已經好了不少。
“容大夫,您的藥真的很有效!”
塔姆亞見黃牛的狀态好轉,開心不已,甚至抱着黃牛腦袋親了一口。
黃牛甩甩尾巴,對這個奇奇怪怪的異域人不太搭理,繼續啃食草料。
“中原的牲畜和你們北域的還有些不同,不過這類疫病在牲畜間很常見,待你們回到北域,可以因地制宜,再調整一下方子。”
見塔姆亞那毫不作僞的歡喜,容晚玉也是粲然一笑。
這些天,她找牲畜試驗藥方,和塔姆亞聊了許多北域的事。
聊起北域的草原,浩瀚無垠的星空,如雲一般的牛羊,還有慢慢冬夜中,北域百姓圍聚在一起的歡聲笑語。
雖然不同國度,各有立場,但容晚玉能感受到,塔姆亞是真心希望并且努力想讓塔塔洛部族的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
戰争不過是兩國上位者的政治,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隻會希望和平永随。
如今澧朝和周邊國度的和平,卻又是之前澧朝無數将士用皿肉換來的,想到這兒,容晚玉便心生歎息。
塔姆亞還蹲在地上,撫摸着黃牛,用北域特有的語調慢慢道,“足夠的牛羊,不僅能讓孩子們渡過一個冬天,到了春天還能繁衍出更多的牛羊,渡過更多的冬天。一直如此,就不需要為了活下去争搶厮殺。”
這番話,恰好戳中了容晚玉此時的所思所想。
塔姆亞作為北域人,也不希望再有戰争發生,無辜者喪命。
“姑娘,石蘊堂那邊,來了個特殊的病人,阿月姑娘讓您快去看看。”
一輛馬車趕來,丹桂從上面跳下來,氣都沒喘勻便急匆匆道,看起來,那病人的病情很少急切。
“走。”容晚玉二話不說,立刻起身上了馬車。
身後,塔姆亞也去牽自己的馬匹,“容大夫,我和您一塊兒去。興許能幫上忙。”
等容晚玉和塔姆亞趕到石蘊堂,門口還圍着不少人,方嫂子站在門口勸說這些看熱鬧的散去,但效果并不好。
“我這兒是治病救人的醫館,不是說書看戲的茶樓。諸位是有什麼頭疼腦熱的,要我給你們紮上幾針嗎?”
容晚玉對附近百姓有多愛湊熱鬧已經見識過了,假笑着站在人群後冷不丁的出聲。
“還是有什麼冤屈,要我請兵馬指揮司的官差來一趟?”
上回,兵馬指揮司的官差将石蘊堂鬧事的混混全部押走,衆人都看在眼裡。
聽了這話,看熱鬧的心思也歇了,紛紛散開,讓出了路。
方嫂子看見容晚玉,松了一口氣,上前說話眉頭卻緊鎖着,“大小姐,您可算回來了。那病人...病得奇怪,形似瘋癫,阿月姑娘還說和什麼香有關。”
容晚玉一瞬便想到了她和阿月近日來忙于鑽研的刮骨香,面色一沉,立刻趕向了後院。
還不忘囑咐方嫂子招待塔姆亞,“病人病情不明,塔姆亞你先在外堂随意看看,我去去就來。”
塔姆亞見容晚玉嚴肅的模樣,點點頭,也沒有搗亂,找了個不擋路的地方就坐下了。
容晚玉才踏入後院,便聽到了男人的嘶吼聲和女人的哭啼聲。
隻見專供病人休息的房間内,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躺在床上,被柔軟的布條捆在床榻上,不得自由。
雖然被壓制住行動,但他還是不停地掙紮,深深凹陷的眼眶顯得一雙渾濁的眼睛格外凸出,嘴角還有涎水,不停地叫喊着,“給我聞香,我要聞香!”
床榻邊,坐着一個形容憔悴的婦人,似乎是這男子的妻子,哭得一雙眼腫的如同核桃一般。
阿月則皺着眉頭坐在桌前,桌上還擺了許多藥,似乎正在糾結配比,身旁還有學徒阿枝幫手。
“病人什麼情況?”容晚玉進了門,開門見山。
阿月還沒開口,病人的妻子先哭着撲倒在了容晚玉腳邊,如何攙扶也不肯起身。
“容大夫,您救救我家夫君吧,他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一直嚷嚷着要什麼刮骨香,拿東西我去找了,去問了,可指甲蓋一點兒就要百金,我們尋常人家,如何拿得出來......”
“夫人,你先冷靜些,我是大夫,自然會拼盡全力去救治你的夫君。”
容晚玉用力地扶住婦人的胳膊,使了個眼色,讓秋扇和丹桂幫忙,将她扶了起來,送到另一間廂房歇息。
“我需要更快确定病人的情況,才好施救,你先去歇息,你夫君還需要你來照顧呢。”
等秋扇和丹桂将婦人帶離廂房,阿月才略略松開了眉頭,她向來不擅長應付這些激烈的情緒。
“病人年三十二,是個行商,前兩個月才回京,常留宿青樓。據他夫人所言,他回京就比此前消瘦許多,也沒有像從前一般給她家用,直到三日前,被人從青樓趕了回來,便是這副模樣了。”
對刮骨香的成瘾性,容晚玉和阿月都已經有了一定了解,但沒有見過長期接觸刮骨香的人,不知吸食嚴重的後果。
如今眼前這個行商,便是一個病症明顯的病患。
看着被捆在床上,身上有無數被自己撓出來皿痕的男人,容晚玉的脊背隐隐發寒。
刮骨香在南方泛濫,剛剛流入京城,這行商走南闖北,應該是在别處就已經開始接觸刮骨香,才會到如今的地步。
就如同螞蟻一般,如果在家中發現一隻,那代表一定有根深蒂固的螞蟻窩,和數不清的螞蟻藏在暗處。
如今澧朝,到底已經有多少,如同這行商一般,深陷刮骨香無法自拔之人?
“我先給他施針,讓他強行安眠,否則他會完全崩潰的。”
容晚玉深吸了口氣,先讓阿枝去取自己的銀針,暫且安撫病人,再商後計。
阿月對此不置可否,看着那男人的目光,比容晚玉的震驚和擔憂還多了一層,容晚玉看不懂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