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眨眼就到了八月十五這日,按慣例中秋佳節宮中是要擺賞月宴的。
不光各個王府,朝中重臣及一些勳貴們及其府上女眷都在受邀之列。
不同於其他時候,賞月宴玩樂的性質佔多數,是以京中各家各府上夫人貴女們最愛參加的宮中筵宴,就是這賞月宴了。
到了這一日,還不到黃昏,皇城各處坊間胡同便駛出了許多馬車。這些馬車俱都裝飾華麗,一看就知是各家貴婦和貴女們所乘的馬車,間或也有滿身華服一身貴氣打扮的貴公子們,三三兩兩騎著駿馬而過。同時更有官轎夾雜在其中,宛如一道五顏六色的洪流在臨近紫禁城時,便分散流入各處宮門。
這次晉王和瑤娘是分開走的,他從東華門而入,瑤娘則是從玄武門。
馬車一路行到走不動時方才停下,此時玄武門前的漢白玉石廣場被一分為二,左邊呈長龍式的車隊緩緩往前行著,移動的速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另一邊則不停有馬車從裡面行出來,明顯是在為後面的車騰挪位置。
而廣場最前端靠近宮門樓的那裡,遠遠望去有許多打扮華麗鮮亮的各府女眷,正等著前來接引的內侍安排眾人入宮。
馬車停下後,便有府衛驅馬往前面去了。不多時回來,領著馬車通過右邊空著的通道往前行去。
皇家的權勢在此顯露無疑,其實想想也是,若是沒有好處和優待,大家何必爭先搶後恨不得削減了腦袋往上鑽。一眾在後面等得心浮氣躁各府女眷們,隻能眼含欽羨地目送著這兩輛裝飾華麗,帶著晉王府徽記的馬車絕塵而去。
據說,晉王妃因身子不佳,去了湯泉莊子上養病。那麼不用說這打頭的車裡坐的人必是那連為晉王誕下兩子的蘇側妃了。
如今瑤娘在京中的也算是聲名鵲起,俱因近日連著兩次有王府辦喜事,晉王都是攜她一同出現的。
這樣的行舉實屬罕見,要知道側妃雖是妃,但也屬妾室。一般這種場合都是該攜正室,若是沒有正室,不去也無妨,再沒見過有哪家是帶著妾室出門交際的,這明擺著就有以妾為妻之嫌。
因為這事,有個愣頭青的禦史硬是參了晉王一本,卻被弘景帝斥吃飽了閒的沒事幹,盡盯著人家今天吃什麼喝什麼了。
雖原話不是這般,但大家翻譯出來的就是這個意思。
可禦史本就是監察朝廷、諸王侯官吏的言行政績,大到朝臣奸邪、小人構黨,作威福亂朝政,小到今兒哪個高官眠花宿柳,或者哪家治家不嚴,縱奴行兇等等。所以這種小事禦史也是可說的,誰知卻遭來斥責。
不過經此一事,該明白的自然各自心裡明白,不該明白的頂多會編撰出一個晉王真是受寵這種似是而非的結論。
且不提這些,關於晉王府有個風頭無二的側妃倒是讓人眾所周知。自然又順著提起晉王不近女色好男風的老話茬,外面將瑤娘傳得神乎其神,說此女有閉月羞花之貌,不然素來清心寡慾的晉王何以會做出這般寵愛之態。
英雄難過美人關,以前英雄不近女色,那是因為沒碰到真正的美人。
總而言之,說什麼的都有。不過因為這個流言,最近外面關於諸王爭相求娶王家姑娘的流言中,倒是少去了晉王的身影。
……
這欽羨的目光有一道是屬於王德芳的。
王家的馬車恰恰屬於排在後面,必須要慢慢等之列。其實以王閣老在朝中的聲望來說,往前插隊也不是不可,前面也多得是願意給她們讓地方的人,不過王閣老素來愛惜羽毛,嚴令家中之人不得仗勢欺人,所以王家的人隻能在後面等得心浮氣躁。
王家一共來了兩輛車,王大夫人和王二夫人帶著各自的兒媳坐一輛,另一輛則坐著大房的三個女兒。
所以這輛車裡不光坐著王德芳,還坐著她的兩個庶妹。
按理說,這種場合,庶女是沒資格出席的。可出門之前王梓臨時發話,讓王大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出門見見世面。說是見世面,其實說白了就是想搶她風頭。
不光想搶她風頭,她爹這是被那小婦蠱惑了,那小婦聽聞京中最近的流言,想拿自己女兒出來攀龍附鳳,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張臉。
王德芳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就想把這兩個弄髒了她車的人給丟下車去。
「七姐姐這是看什麼呢?」王書鶯好奇問道。
她和王書燕是雙胞胎姐妹,姐妹二人長得一模一樣,若不是平時衣著打扮皆不同,一般人認不出兩人的差別。
不過王德芳能認出來,她閉著眼睛隻憑聽聲音就能把兩人分辨出來。
王德芳臉上端著笑,眼中卻寫滿了不耐:「沒看什麼!」
王書鶯還想說什麼,卻被王書燕拉了一把打斷了。
王德芳斜睨兩人一眼,「不是我說你們,在宮裡可老實些,這裡可不是濟州。」
王書鶯是個脾氣急的,當場就想反駁,王德芳卻扭頭去看窗外,給了她一個後腦勺。再加上姐姐王書燕拉了她一把,才忿忿閉上了嘴。
等好不容易輪到她們,王德芳先下了車,王書鶯終於忍不住道:「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我們多進了兩趟宮!」
王書燕性子溫柔,低聲勸著妹妹:「行了,你別跟她爭吵,別忘了這趟出來娘說了什麼。」
王書鶯當然記得,於是等下車後兩人都是面帶淺笑。兩個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姐妹花盈盈佇立,可是招了不少的人的眼。
*
瑤娘出了玄武門,就看見了慶王妃。
兩人結伴而行,瑤娘問道:「怎麼把她也給帶上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韓側妃。
慶王妃抿著嘴,小聲道:「按制,是要來的。」
好吧,按制確實要來,畢竟是上玉牒的側室。不然以晉王的性子,也不可能帶徐側妃和柳側妃。不過瑤娘不是王妃,自然不用管這兩個人。倒是慶王妃身後不遠處綴著韓側妃。
上次在吳王府遇上,瑤娘也知道慶王妃和慶王算是冰釋前嫌了,她心裡是替慶王妃高興的。雖是因為晉王的說辭,她的心情多少有些微妙,可畢竟不是自家事。她隻管與慶王妃相好就成,至於這妻妾之間本就是一本掰扯不清的亂帳,她就渾當不知,也不願在慶王妃心口上捅刀子。
「那你帶著她,咱們今兒不是說不了話了。」反正瑤娘是怎麼都看不慣這韓側妃,提起來都是她啊她的。
「你放心,她在這種場合老實得很。」慶王妃笑著道。
起先瑤娘還不知是怎麼個老實法,之後到了坤寧宮給魏皇後請安,又去了交泰殿用宴。這期間韓側妃一句話都沒說,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得慶王妃待見,從不往跟前湊,也不跟人說話。
瑤娘瞅過去兩眼,總感覺像以前她家附近一戶人家的童養媳。那小媳婦就是這樣,做什麼都默默的,若是不刻意去注意,還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真與那日宴上是判若兩人!
用罷了宴,這重頭戲就該上了。
禦花園裡,各處都掛著琉璃綵燈,照得四處一片燈火通明。青翠蔥鬱的古木點綴著各式奇形怪狀的山石,眺眼望去,遠處雕欄玉砌屋宇樓台層層疊疊,恍似不在人間。
弘景帝帶著一眾王公大臣、勳貴子弟在浮碧亭,而另一邊以魏皇後與數位宮妃為首,帶著一眾外命婦及貴女們在澄瑞亭。
這兩處亭子呈東西相對,遙相呼應,位於欽安殿一東一西。說是亭,不如說是巨型的水榭,佔地面積頗大,其下是池,池上有橋,而這兩處亭子就坐落在橋上。
其中各有一面延伸而出建在水面上的露天平台,以漢白玉鑄就,四周有圍欄。站在其上,迎面是一片湖光水色,擡頭是明月懸空,卻是個賞月的好地處。
此時池中漂浮著許多五彩蓮燈,照得漆黑一片的水面點點波光。往東望去,隱隱能見遠處池子的另一頭,浮碧亭裡的場景。卻是隻能隱隱看見全貌,看不清其中具體,也算是做了男女大防之別。
因為今日這宴本就是玩賞為主,所以魏皇後也未著冠服,而是一身常服。若是不知具體,乍一看去,還以為是哪家來的貴夫人。
不光是魏皇後,淑妃幾人也是如此,而一些王公大臣家的女眷大多不是第一次參加這宮裡頭的賞月宴了,俱都是做尋常的打扮,隻當這是參加哪一府上的花宴,俱都神態輕鬆。
亭中也未做席位設列,而是隨處可見桌椅布設,桌上放了許多瓜果點心與美酒茶水,當然也有今日應景的吃食月餅。
不過這些東西大多都隻是做個擺設,之前在宴上該吃的都吃了,甚至有許多人提前出門便吃飽了肚子,來皇宮裡本就不是為了吃食而來。
魏皇後和幾位宮妃身邊陪著幾個年紀相仿的貴婦,她們憑欄而立,似乎在說著什麼。這些品級高的命婦尚能入了亭內陪駕在側,位低者或是一些府上貴女隻能散佈在亭外四周。
小寶和琰哥兒珠珠跟在各自父王身邊,陪駕在浮碧亭,瑤娘和慶王妃也算是無事一身輕。兩人在裡面陪了一會兒,就有些悶了,便出了亭榭隨便找了個地方坐著說話。
正說著,慶王府的丫鬟抱著珠珠讓一個小太監領過來了。
卻是珠珠在那邊待不住,鬧著要找娘,慶王沒辦法,隻能讓人把珠珠送過來。
「小頑皮,你不跟小寶弟弟玩了?」慶王妃搔著女兒的小鼻子,輕聲取笑她。
「小寶弟弟被皇祖父抱著,他不跟我玩。」珠珠嘟著小嘴道,頗有些被遺棄了的可憐模樣。
瑤娘最是疼愛珠珠,當即就道:「等小寶弟弟回來我揍他,怎麼能不陪我珠珠玩。」
「五伯母,你別打小寶弟弟,你讓他去我家陪我玩,我就不生他氣了。」小丫頭奶聲奶氣道。
瑤娘被逗笑了,「好好好,伯母不打他,讓他去你家陪你玩。」
「那伯母要說話算話呀。」
「一定一定。」
瑤娘和慶王妃相視而笑,小珠珠也不懂大人笑什麼,一副摸不著頭腦的可愛模樣,讓兩個大人又笑了起來。
珠珠說餓,慶王妃就讓宮女拿了些點心來,餵著她吃了,又喝了些水。珠珠要噓噓,慶王妃就帶著珠珠去了,留下了瑤娘一個人。
夜風清涼,瑤娘半靠在石欄上,看著水面上漂浮的綵燈。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急急走過來,道:「蘇側妃娘娘,殿下請您去一趟,小主子有些不舒服,鬧著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