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顔恺一直安慰她,陳素商還是覺得自己挺過分的。
哪怕是父母對孩子,也不可能要求他時刻萦繞膝下,何況道長是她師父?
師父自由散漫慣了,且他心疾未除,是不肯在一個地方久留的。
隻是最近的旅途,三個人挺開心的,道長說走就走,陳素商感情上一直空落落的。
“......真正能伴随我一生的,隻有你。”陳素商道。
顔恺心中發暖。
他擁抱了她,吻了下她的面頰:“對,我們倆是要走一輩子的。”
陳素商也回手抱住了他。
她又問顔恺:“你有什麼理想嗎?”
“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見過下雪。”顔恺笑道,“有時候看書,覺得雪應該很美的。”
“那我們去太原。”陳素商立馬道,“在那邊過冬。”
“會不會太冷?”顔恺擔心凍着陳素商。
陳素商道:“屋子裡應該有地龍,平常又不是天天出門。倒是你,沒經過凍。這會兒太原府應該很冷了,我們買些皮子衣裳去。”
兩個人因此去逛街。
在外面玩了一整天,買了新的棉衣棉褲以及皮草大風氅,陳素商郁結的心情好轉了不少。
置辦妥當,陳家的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陳素商跟族長作辭。
每家每戶,過年時候都要交份子錢到族裡。
這筆錢,幾乎是用來置辦一年四季各個節日祭祀用的。
陳素商給了十年的錢。
“萬一我回不來,逢年過節,族裡一定要給我媽和我二哥上墳。”陳素商懇求道。
族長答應了。
準備妥當之後,陳素商和顔恺買了車票,往太原府去了。
顔恺的手槍被他拆了,裝在一個木頭殼子裡。
木頭殼子以假亂真,看上去真像普通的木頭,不撬開誰也發現不了秘密。
他們一路上暢通無阻。
火車速度很慢,五天之後,他們才到了太原。
農曆已經到了冬月下旬,太原府很冷,比顔恺想象中冷多了。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麼這樣冷?”他問陳素商。
陳素商失笑:“你怕冷啊?”
顔恺:“......”
她不心疼他,還想要打趣他。他一把攬過了她的肩膀,将自己凍得冰冷的手貼在她臉上,卻驚異發現,她的臉比他的手更冷。
顔恺索性替她捂臉。
他們很快找到了一家飯店。住飯店需要正規的憑證,好在南京的族長幫他們都弄好了。
兩個人又拿出結婚證,因為是新加坡的證,又是一番折騰,直到三個小時後,才讓他們進房間。
房間裡很暖,有一張大炕,不停散發着熱流。
顔恺歡喜往那上面一躺:“真暖和。”
陳素商笑。
她讓顔恺别犯懶,趁着下午的功夫,去租個房子,因為住飯店免不了被盤查,實在很麻煩。
租房倒是特别順利。
陳素商付了兩個月的房錢,就租到了一處寬敞的四合院。
這院子原本是富戶人家的,沒有被炮火摧殘,但那個富戶在打仗的時候,已經搬到南洋去了,把宅子留給了親戚照料。
親戚自己有房子,圖着租出去能賺點錢,并不怎麼嚴查身份。
陳素商給那親戚豐厚的賞錢,讓他幫忙打掃打掃,置辦好幹淨被褥。
等他們第二天過來的時候,房子已經弄得整整齊齊了。
屋子裡還有地龍,隻是很廢柴禾。
陳素商不在乎那點錢,把地龍燒了起來,屋子裡更暖和了。
非常幸運的是,太原府今年一直沒有下雪,卻在他們到來的第三天,下了這一年的初雪。
雪很大,從半下午開始下。
顔恺激動壞了。
他眼睛亮晶晶的,簡直變成了一個小男孩子。陳素商從未見過他這麼活潑的一面,不免看呆了。
“你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她突然問,“要是我小時候就認識了你,該多好。”
“小時候?”顔恺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他對兒時的記憶,基本上都跟他母親徐歧貞有關。在徐歧貞到來之前,記憶是很淡的,似乎沒發生什麼有趣的大事。
他們從館子裡叫了一份豐盛的晚飯,又燙了壺好酒。庭院的梅花開了,陳素商摘了一支,擺放在案幾上。
外面是冰天雪地,從窗口射出去的光線裡,大雪紛紛揚揚。
屋子裡則是溫暖如春,在飯菜的香味裡,夾雜着酒的香醇,時不時還有梅花的幽香暗送。
顔恺喝了幾杯酒,突然道:“阿璃,我現在很幸福。我父母,我姑姑和我姑父,大概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
陳素商笑。
和心愛的姑娘在一起,兩個人雪夜小酌,明知外面是酷寒的,身上卻很暖和。這種對比之下,幸福更顯得珍貴。
顔恺總記得他爹哋和他媽兩個人出去玩回來,唇角微揚着的笑意。
直到自己經曆了,才知曉難得。
“我也很幸福。”陳素商舉起酒杯,“阿恺,謝謝你找我!”
要不是他往南京去、往廣西去,也許他們就錯過了。
顔恺和她碰了下杯子。
第二天,顔恺早早就起床了,因為從窗口瞧見了外面亮堂的雪光。
他急忙披衣。
一打開房門,迎面是入冬第一場雪的寒意。那寒冷凜冽,卻又帶着清新,好像大雪把整個世界都洗滌了一番。
不僅觸目幹幹淨淨,就連空氣也幹淨。
顔恺伸腳一踩,門外的雪已經到了腳踝,而扯棉搓絮般的大雪,已經停止了。
“阿璃,阿璃我們去堆個雪人!”顔恺急忙回去叫陳素商。
陳素商昨晚喝得有點多,現在醒不過來,被他吵得頭疼。
她拉過被子蒙住了腦袋。
“阿璃!”顔恺在她耳邊叫個不休,讓陳素商好想一棒子敲死他。
她艱難坐起來,“給我倒杯水。”
顔恺去倒了。
一杯水下肚,陳素商清醒了些,看了眼外面。
“還沒有出太陽,雪不會化地那麼快。”陳素商道,“不急的,我再睡一會兒。”
顔恺不勉強她,自己去更衣了。
陳素商躺下之後,反而睡不着了。待顔恺穿好了衣裳出來,陳素商也起身了。
“棋棋她們姊妹三也沒見過下雪。”顔恺一邊堆雪人,一邊念叨,“阿璃,你的相機呢?給我拍照片,我要拿回去給她們瞧。”
顔恺是個很體貼的人。
将來他做了父親,肯定會很溺愛孩子。
陳素商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了這一點,忍不住笑了起來,轉身去拿相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