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和爺爺奶奶進屋，奶奶正要做飯，大寶掀開鍋蓋一看，依舊是窩窩頭，一碗菜是大白菜，裡面有一點點的油花。

　　大寶悶著頭坐在炕沿上，他忽然覺得很無力，自己給爺爺奶奶拿了那麼多的細糧，可是現在倆個老人還是捨不得吃捨不得喝，這讓他覺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秦頭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也有點尷尬，兩個老人為了兒女辛苦了一輩子，吃糠咽菜，已經習慣了，吃點好的，反倒是心裡不舒服，

　　老太太拉起大寶的手：＂孫兒啊，爺爺奶奶苦了一輩子，幾十年加在一起都沒有這半年吃的細糧多，這肚子呀，吃慣了粗茶淡飯，吃了好的反倒是不舒服。＂

　　大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明白歸明白，卻接受不了。

　　＂奶，我就是想讓你們吃點好的，把身體養好了，多活幾年，你們多活幾年，我們這些兒孫就多享幾年福…．＂

　　爺爺吧嗒吧嗒的抽旱煙袋，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們吃，肯定吃，孫兒，你放心吧。＂

　　大寶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個勁兒，

　　這時外面嘰嘰喳喳地傳來了說話聲，這秦家溝的窗戶都是沒有玻璃的，用的桑皮紙，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老秦頭老太太和大寶就走了出去，一看院裡圍了一堆人，秦慶貴正在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秦慶福捏著煙袋一臉羨慕地聽著，

　　＂我在派出所？這麼說吧，都管我叫老叔，連副所長都這麼叫。＂

　　大寶苦笑一下，他說的是事實。

　　＂吃得也好，白面饅頭管夠，頓頓有肉，昨晚還吃了烤鴨，聽人說，是，是城裡什麼德的鴨子，很有名的。＂

　　在場的觀眾齊齊叫了一聲＂哇＂，這一捧場，讓秦慶貴的嘴都樂成瓢了，

　　＂看看，發的制服，還有鞋，還有個鐵傢夥…＂秦慶貴把槍掏出來了，嚇得大寶一跳，

　　他急忙吼了一聲：＂不要…＂

　　眾人聽到吼聲一愣，大寶兩步就竄到秦慶貴身邊，把槍搶了過來，仔細一看，冷汗直冒，槍的保險打開，子彈已經上了膛。

　　＂老叔，你昨晚到今天早上開過槍？＂

　　秦慶貴有點懵圈：＂啊，早上老苟教我打過槍。＂

　　大寶把子彈退了出來，關上保險：＂那他沒教過你平時子彈不能上膛嗎？＂

　　秦慶貴摘下帽子，撓撓腦袋：＂我，我給忘了。＂

　　此時此刻大寶無比的後悔把老叔招進派出所，太危險了。

　　大寶把槍裝進了挎包，一聲不吭轉身進了屋。

　　老太太氣得抓起牆邊的笤帚就抽了秦慶貴兩下，秦慶貴更懵了。

　　＂娘，我咋了？你打我幹嘛？＂

　　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齒：＂你呀，你活該在鄉下種一輩子地。＂

　　圍觀的人一看情況不對，都灰溜溜的走了。

　　老秦頭等人都走了，掄起了胳膊扇了秦慶貴一嘴巴子，這才重重的嘆了口氣，和老太太進屋了。

　　秦慶貴捂著臉愣住了，這自己當上公安了，不是光宗耀祖了嗎？怎麼挨打呢？

　　＂二二哥…＂

　　秦慶福嘆了口氣：＂老三，我以為我就夠笨的了，沒想到你更笨，我問你，你在派出所，人家都敬著你捧著你，是因為你自己嗎？

　　沒有大侄兒，你在人家眼裡算個啥？你這可倒好，還沒咋著呢就得瑟起來了？

　　那吃啥喝啥自己知道就行了，得瑟啥呀？現在都吃不飽，你這又是饅頭又是烤鴨的，你這是在坑大侄兒你知道嗎？

　　你還把槍拿岀來了，我看剛才大寶的臉都嚇白了，你說你的槍頂著火呢，萬一傷著人咋辦？

　　我看哪，要不你老實在家種地吧，別以後整出事來連累大寶。＂

　　這話一出，把秦慶貴嚇得是魂都飛了，這人吶，要是沒得到也就罷了，一旦是得到了，那再失去，比殺了他更難受。

　　大寶進了屋，隻覺得一股悶氣在兇口堵著，他是想讓家裡人都過上好日子，可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老秦頭和老太太也沒招，自己的這三個兒子個個是扶不起的阿鬥，這性格其實是隨了老秦頭，

　　但凡他要是不這麼優柔寡斷，總想著不得罪他七哥，早岀來管點事，秦家溝都會幹凈許多，

　　秦慶福拉著秦慶貴進來，秦慶貴有點尷尬，咧咧嘴說道：＂大寶，我錯了…＂

　　大寶伸手攔住了秦慶貴的話，淡淡的說道：＂老叔，昨天我回所裡，就感覺大傢夥兒的情緒都不對，所有人都叫你老叔，你全盤接受了，

　　現在弄得你像派出所裡的太上皇一樣，昨天孫謙幾次要和我說點什麼，都憋回去了，看來是想和我說你的事兒，

　　你知道昨天的韓書記是誰嗎？人家是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夫人，人家都坐在那了，你還大大咧咧的在那吃，我要是不把你支到衛生院去，你是不是還得和人喝幾杯呢？

　　老叔，你以為我在派出所，人家都是在給我面子嗎？人家是在給我大舅面子，你現在這樣，讓其他的同志怎麼看我？

　　還有，你跟村裡人怎麼顯擺，我不管，可你不該拿出槍，這要是走火，傷了人，最終結果就是你吃牢飯，我丟工作，你能明白你在幹什麼嗎？＂

　　秦慶貴的臉跟巴掌打了一樣，漲紅漲紅的，他是飄了，自打踏進派出所的大門，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跟他說話，啥都捧著他，讓他迅速的**了，忘了他自己是誰了，現在讓大寶這麼一說，他才明白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大寶，對不起呀，我知道錯了。＂

　　秦大寶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和明月叫你是應該的，她是我對象，以後所裡人再叫老叔，你可不能答應，人家和咱沒什麼親戚關係，叫名字就好，

　　還有，槍你就別帶了，以後再說吧。＂

　　＂我…．＂一聽說槍不讓他帶了，秦慶貴有點急了，老秦頭擡手就是一巴掌，把他的話給塞了回去，

　　老頭沒捨得踢他，主要是怕把這身新衣服弄髒了。

　　這麼一鬧，大寶也坐不下去了，

　　＂爺奶，我們得走了，這回我們回來，就是來接我二叔的，公社的韓書記要和我二叔談談，公社準備第一個就把秦家溝，王莊村三個合併成生產隊，樹一個典型。＂

　　秦慶福一聽就興奮起來了，公社書記要找他談談，豈不是說自己的這個生產大隊長是闆上釘釘了嗎？

　　出來上了摩托車，秦慶貴再也沒了剛才的張狂勁兒，摩托車開到了村子中間，隻見幾個人在拉扯，

　　一個女人帶著哭腔喊著：＂娘，這大米是寶叔給我們的，留著給孩子熬米油吃的，你不能拿走啊…＂

　　＂我是你婆婆，我也沒辦法，保國大了，得定親，人家女方那邊要三十斤玉米面當彩禮，我和你公公上哪整去？你的這二十斤大米算爹和娘借你的成不？你撒手！＂

　　＂娘，孩子都虛弱成啥樣了？這回要不是寶叔又給拿錢又給糧食的，孩子都保不住了，你，你連孫子都不要了嗎？爹，你說句話呀。＂

　　＂保中，聽你娘的吧，你兄弟娶媳婦要緊。＂

　　＂大哥，你太自私了，合著爹娘給你娶了媳婦兒，你有了老婆孩子熱炕頭，就不管我了？＂

　　＂我，我怎麼自私了？我娶媳婦兒可沒花家裡的一分錢，那是我沒日沒夜砍木頭掙來的，娘，我餓死不要緊，可我不能讓我媳婦兒和兒子餓死呀……＂

　　＂秦保中，你個不孝的東西，你，你娶了媳婦兒忘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