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十九忙扶起阿日希，坐在軟榻上道。

　　「阿老哥別急，有事慢慢說。」

　　阿日希苦澀笑道。

　　「欽先生，我還能這麼叫你嗎？」

　　劉十九拍著他的肩膀，沉聲道。

　　「當然可以，我去獵狐族雖然目的不純，但與阿老哥的感情可是千真萬確，阿老哥，到底怎麼了，你快說。」

　　阿日希嘆息一聲，搖頭道。

　　「欽先生，獵狐城完了，我去調查了，奴隸營是拉滿將軍在鎮守，裡面還有十幾萬奴隸，除去吃不飽餓死的，每天病死的已有千餘人。」

　　「並且他們得的都是一種病，得病時毫無徵兆，如同常人。」

　　「突然就從鼻腔內流出黑皿，隨後是嘴裡，最後到七竅全部流出黑皿，就徹底沒了聲息。」

　　「從發病到死去還不到一日的時間，根本無法救治。」

　　「現在拉滿將軍把奴隸營分成了數十個小營，希望能保住一些人的性命，可是每個小營裡都有得這個病的人，根本無法控制。」

　　「而且城內也開始蔓延了。」

　　「欽先生，我知道你醫術高明，一定有辦法，求你救救獵狐城，我與拉滿將軍已經商定，隻要你能救獵狐城牧民，我們願意開城投降。」

　　聽到阿日希要獻獵狐城，劉十九並未露出激動之色，反而神色緊張的問道。

　　「阿老哥，你們的大王子呢？」

　　阿日希憤恨道。

　　「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裡，我和拉滿冒死闖進了被他封鎖的王宮，可王宮內早已沒了他的蹤跡，還有鳩江薩滿和他的親衛也不見了。」

　　「最可氣的是我們發現大汗已經死了多日，就連屍首都有了腐爛跡象，可這個混蛋竟然一直瞞著我們，用大汗的名義下發批文，唉！」

　　阿日希氣的直拍桌子，片刻後他的情緒穩定下來，再次跪倒在地，懇求道。

　　「欽先生，如今獵狐城是我與拉滿做主，我倆求您救救獵狐城。」

　　這次劉十九沒有再攙扶他，而是背手轉過了身，喃喃道。

　　「阿老哥，你知道我來獵狐城是做什麼的嗎？」

　　阿日希愣了愣神，好似想起了什麼，痛哭著爬起身道。

　　「欽先生，不必再說了，我知道了。」

　　阿日希轉身向帳外走去，劉十九大聲道。

　　「阿老哥，我給你和你的家人準備了北涼身份。」

　　阿日希掀開帳簾，駐足道。

　　「不用了，欽先生，我不怪你，若是來生我族不與你為敵，我再和你做兄弟。」

　　阿日希說完，不再停留，快步走出了大帳。

　　劉十九沒有追出去挽留，也沒有回自己的大帳，而是踏著積雪薄冰與青草，向營外走去。

　　來到曠野，星辰看起來格外明亮，劉十九緊了緊袍子，躺在地上，出神的望向滿天繁星。

　　蒼多命見沒有外人，也如朋友般靜靜的躺在了劉十九身邊。

　　靜謐片刻，劉十九用慵懶的聲音問道，

　　「多命，你有在乎的人嗎？」

　　蒼多命不假思索，直言道。

　　「有，以前我最在乎大哥還有蒼溪大伯，現在我最在乎你。」

　　聽著有些曖昧的話，劉十九輕咳一聲，往一邊挪了挪，再次問道。

　　「多命，若是你蒼溪大伯攻打獵狐族，無論老少全部屠殺，你會怎麼辦？」

　　劉十九問完就有些後悔了，問草原第一刺客這事，不是腦殘嗎？

　　果然蒼多命回答很簡單。

　　「幫忙一起殺！」

　　劉十九無語的閉上雙眼，片刻後又問道。

　　「多命，那若是你大伯想殺光蠻熊族呢？」

　　這次蒼多命久久沒有說話，劉十九也不急，繼續慵懶的躺在地上，貪婪得呼吸著早春的青草獨有的香氣。

　　就在劉十九等的快睡著時，蒼多命起身道。

　　「殿下，天氣冷了，我去給你取件大氅。」

　　劉十九無奈一笑，點點頭，並未難為蒼多命，這個問題確實很難回答。

　　一面是最為在乎的人想做的事，一面是多年禮法的熏陶，道德的桎梏。

　　「情與理的抉擇，也許聖人也曾為這個問題犯愁吧！」

　　想不通，劉十九也不再去想，閉目小憩起來。

　　片刻後，劉十九在半睡半醒間，忽然感覺身上一暖，隨後一隻纖弱的手扣住了他的手。

　　想起蒼多命也該回來了，劉十九立馬驚坐而起，大喊道。

　　「多命，你別多想，我對男人沒興趣，你……」

　　喊到一半，當劉十九看到跪坐在身邊的是雅江時，立即閉了嘴。

　　雅江捂嘴輕笑，再次拉起劉十九的手，緩緩躺在草地上。

　　劉十九尷尬一笑，將大氅為雅江蓋上，也跟著躺了下來。

　　「十九，你相信我小時候總睡在野外草地上，沒飯吃的時候就如同牛羊一般咀嚼著苦澀的青草嗎？」

　　沒等劉十九回答，雅江繼續喃喃道。

　　「外人隻知道我是天狼族汗王最重視的公主，草原最強的女元帥。」

　　「可他們不知道是，父汗像我這樣的公主有幾十個之多，那些沒有母親，沒有名分的與普通牧民無異，甚至都不如普通牧民。」

　　「因為普通牧民的孩子，還有父母照看著長大，而我們這些沒有母親而有名分的隻會被排擠打壓。」

　　「十九，你知道我是幾歲開始殺人的嗎？」

　　雅江並未等劉十九回答，繼續呢喃道。

　　「八歲，那時候哈爾五歲，父汗新找回一個美麗女子，那女子雖美麗，但卻沒腦子，在別人的慫恿下竟然仗著受寵，想要殺了哈爾為他肚子裡的孩子鋪路。」

　　「她是被我用石頭一下一下砸死的，父親趕來時我還在捶打。」

　　「她已經面目全非，父汗不但沒有怪我，還賜給了我一把刀，從那以後就在沒人敢欺負我們姐弟了。」

　　「我就是用那把刀，揮舞砍殺出了一條公主之路，征服了天狼族的勇士，征服了父汗。」

　　「等我站在天狼族議事殿內，開口無人再敢反駁時，等我坐在家族聚餐殿內，不發話無人敢吃肉時。」

　　「我才知道，他們怕的不是我的身份，而是我手中的刀。」

　　「十九，難道你認為我屠殺獵狐族真的是為一己之私嗎？」

　　這次雅江沒有自問自答，而是緊緊的扣住劉十九的手，將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沉寂片刻，劉十九淡淡開口道。

　　「丫丫，我明白你的意思，更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但我當王爺之前我還是一個大夫，我不能不顧城內幾十萬人的死活。」

　　「等我救了他們，你在殺我絕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