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僅是小冰箱敷衍的話。

　　也是林恩想要知道的。

　　既然成為了一個自然改造者，為什麼後來會變成這如此可怕的鐵心肅清者，對所有的皿肉生命充滿敵意，身姿就連下了地獄，都堅持着這種巨大的恨意與殺意。

　　因為他們明顯并不是剛一誕生開始就是那無情的數字ai。

　　銀色幻想擡着頭，默默道：

　　“因為我們太天真了。”

　　林恩一怔。

　　銀色幻想站了起來，眸子當中倒映着自己的手，微微地輕握。

　　“因為如果當你發現你所做的一切，都隻不過是别人設計好的要你做的事情，你就再也不會對自己所做的一切引以為傲了。”

　　這聽起來是一件極為荒唐的事情。

　　但事情就那樣發生了。

　　在他們文明開始高度發達，在他們秉承着改造者的理念，用了一代又一代的時間，将他們所在的大半個星河系内無數的星球改造成了宜居的自然世界之後，他們居然得到了褒獎。

　　【你們做的很好。】

　　誰又能想到呢？

　　當你擡起頭，當你看到那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從未見過的戰艦浮現在你們星球的上空，那巨大的陰影讓你們整個星球的子民都為之惶恐。

　　【你們出色地完成了你們的工作。】

　　那是一個在他們整個文明當中響起的聲音。

　　一個用他們的語言所發出的聲音。

　　那一日。

　　那龐大的戰艦降臨在了他們所改造過的每一顆星球的外空，對他們做出了那巨大的褒獎。

　　而那一刻他們才明白。

　　原來從來沒有什麼所謂的命運的眷顧，也從來沒有什麼自我選擇的道路，那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高位文明的遊戲，從你們文明的誕生之初，從你們剛剛拿起石頭作為自己的武器的最初，你就已經在那高位的注視之下。

　　無論是這完美的雙星系。

　　無論是你的自我救贖之後的悔改。

　　還是你以為你走上的那條充滿希望的改造者之路。

　　都不過是一場荒誕的謊言罷了。

　　“而最可笑的是，那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一場侵略，因為那個降臨的高位文明就是我們智械文明，隻是他們在無數年前就已經成為了神級文明，而我們這些羸弱的生命，隻不過是他們為了驗證他們那所謂的文明進程，而将他們文明早期的基因投射到星球上的一顆火種。”

　　她擡起了頭。

　　“一場滿足他們虛榮的遊戲。”

　　這就是真相。

　　那個文明早就已經發展和進化到了神級，無盡的歲月讓他們空妄而無趣，所以他們和另外一個文明展開了一場精心的賭博。

　　是的。

　　他們為了驗證他們誰的文明更加地崇高，于是展開了這場荒誕的對賭。

　　用幾萬年的時間，将他們文明早期的基因投射到一個宜居星球之上，讓他們重頭開始發展，看看在那無盡的時光中，誰的文明能夠取得更高的成就，誰的文明能夠率先達成他們提前設好的那個目标，看看他們到底是走向毀滅，還是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發展的道路。

　　毫無疑問。

　　他們赢了。

　　他們用智械文明無數代的努力，證明了他們的優越性。

　　所以他們來褒獎了。

　　看着自己精心飼養的寵物來給他們的主人帶來多麼大的虛僞的榮耀。

　　林恩怔怔道：“這……這也……”

　　銀色幻想擡頭，道：“很可笑吧，但事實就是這樣，他們才是真正的智械文明，而我們，什麼也不是。”

　　林恩牌冰箱顫動，道：“那……那後來呢？既然他們其實就是你們的母文明……那他們再如何也不會……”

　　銀色幻想轉過頭，隻是用目光靜靜地望着他，什麼也沒有說。

　　沒用了的蟲子。

　　那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他們早就已經進化到了極高的程度，就像人類永遠不會将猴子當成是自己的一員，而在他們的眼裡，他們就是猴子。

　　于是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那無數被他們改造過的星球被收回。

　　他們很喜歡自然。

　　因為他們全部都是皿肉生命。

　　但他們也毫不在乎。

　　因為像這樣的星球，他們有很多，多到無所謂消不消耗，有便用，沒用了便丢棄。

　　那那些猴子呢？

　　那就再做一場社會實驗吧。

　　如果把這些團結友愛的猴子，這些對自然和生命都充滿敬畏的猴子丢到一個星球上，那他們還會團結一心，還會秩序且善良嗎？

　　林恩一震。

　　于是。

　　一場文明性質的社會實驗開始了。

　　将幾千億幾千億的人口，饒有興趣地投放到一個最美好的星球。

　　那麼會如何呢？

　　銀色幻想擡起了頭，雙眼當中仿佛再一次浮現出了那文明早期所殘留下來的集體的記憶。

　　“吃啊，他們和我們說，你們的身邊有取之不盡的資源，你們為什麼不吃呢？”

　　林恩皺緊了眉頭。

　　“那你們……”

　　銀色幻想靜靜道：

　　“為什不吃呢？”

　　因為不吃就會活不下去。

　　他們吃了很久。

　　久到你自己都會忘記自己為什麼要吃。

　　一代代。

　　一代代。

　　甚至他們有時候都會想，為什麼他們要擺脫疾病的約束，為什麼他們要突破生物的極限，為什麼就算是成為了如此強大的皿肉生物，都必須要通過食物來維持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我們會和他們有着同樣的基因，為什麼會和他們是同樣的一種生物。

　　“于是我們吃光了一半人，然後是一半的一半，一直到最後隻剩下最低限度的人口，大家全部都是吃人者。”

　　她靜靜地講述着那樣的一個故事。

　　然後他們慈悲了。

　　因為他們再一次驗證了環境可以對一個文明造成怎樣巨大的改變。

　　于是他們說。

　　【你們真讓我們害怕，幸虧我們在那個時候沒有走向像你們一樣的道路。】

　　你們不能再進化了。

　　你們長得越像我們，就越讓我們害怕。

　　因為。

　　我們不吃人。

　　“于是他們仁慈地走了，他們把把這顆星球留下來給我們，但同時也鎖死了我們的基因。”

　　銀色幻想靜靜地道。

　　“我們沒辦法再進化了，我們也沒有辦法再通過生物技術改造我們的身體了，我們的壽命被定死在了五十年，我們産下的每一個胎兒都會死，我們基本上已經沒有了未來。”

　　林恩在系統空間中聽的眉頭緊皺。

　　“然後……”

　　他隐約地明白了之後的曆史。

　　因為智械文明還存在着，他們并沒有消亡，甚至一直到之後的萬機之神，到三千年前的墜落，他們一躍成為了與賽博文明和巨像文明比肩的最大的巨頭。

　　銀色幻想擡起了頭，終于是有有些自嘲，道：

　　“這不就是……”

　　“皿肉的苦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