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逸聽完綰寧的話,心中倏而被什麼猛的一撞,一陣發緊的疼。
腦中想起上回見面,她說:
“我並非防著你,我隻是誰都不相信。”
“在這件事情上,我誰都不信。”
“我隻信自己。”
君逸微微低頭。
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我們和離。”
“大家好聚好散。”
“你別算計我,別害我。”……
他想問問她。
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口。
君逸微微嘆息,輕聲道:
“綰綰,我不會算計你,不會傷害你。”
他叫她綰綰,很親昵的稱呼。
他不懂怎麼和喜歡的姑娘打交道,腦子似乎不夠用。
明明心疼,卻不知道可以說什麼,臉色崩得緊緊的。
月色如紗,萬籟俱寂。
綰寧擡頭看向君逸,他神情認真,是她在君策臉上從來沒有見到過的表情。
她記得君策說的那些誓言和情話,眼神飄忽,語氣隨意。
從前不懂,入眼入心。
如今有了對比,才知道,君策的虛假,敷衍至極。
“你可以相信我。”
君逸看著綰寧。
“你救了我,我保護你,天經地義。”
“我不會傷害你。”
幾句話,君逸說得斷斷續續,他好像不怎麼會說話,能明顯感覺出來字與字之間的磕碰。
生疏又認真。
是真誠的樣子。
看綰寧不說話,君逸右手五指握成拳,大拇指不停的摩挲著指節,顯示出他的忐忑和心焦來。
他好像,有點嚇到她了。
君逸下意識的身體微微往後,和綰寧拉開一些距離,不讓她感覺到壓迫。
他的臉淹沒在黑暗裡。
“我會娶你。”
“我會對你好。”
他不會說情話,這樣的氣氛,花前月下,說出口的話幹巴巴。
君逸垂下頭,綰寧一直不說話,他,不知所措。
月上柳梢頭,樹上的燈籠發出微弱的暖色,落在人身上,蒙上一層淺色的光暈。
是潑墨畫不出的色彩。
“好,我嫁給你。”
和以往任何一次不同。
綰寧的語氣很輕,卻是堅定的。
君逸兩手按在桌子上,整個人往前傾。
一張俊臉出現在燈籠的暖光裡。
他臉上表情變幻,說不出是什麼情緒,定定的看著她:
“說好了。”
“說好了。”
“不悔改?”
“不悔改。”
“真的?”
“真的。”
君逸愣愣的看著綰寧,一句話也再說不出來。
綰寧那一句“若你遇到了喜歡的姑娘,我們就合離”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君逸整個人被月光籠罩,十五月圓能清晰看得清楚對面人的輪廓和神情。
綰寧眼神閃躲,別開了頭,若是燈籠再照亮一些,定能看到她微微發紅的臉頰。
不知道過了多久,綰寧出聲,轉移話題:
“你準備怎麼做?”
“什麼?”
君逸回過神來,一時沒有理解綰寧的意思。
綰寧:“君策回來,用軍功請旨賜婚的事。”
君逸定了定神,回答:
“哦,五年前的稅案。”
綰寧眼中露出詫異:“是隔壁易家的稅案嗎?”
君逸點頭:“是。”
綰寧:“怎麼想到他們家?”
君逸:“原本我想的是找一樁案子,讓君策分身乏術。
正好你上回說和小郡主關系不錯,而小郡主跟隔壁易家關系不錯,想來應該是很希望易家能平冤的。
加上上次他幫了忙,便順手做了。”
順手。
綰寧不知道,這時候的君逸,已經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了。
不過,一想到他是因為自己才選了易家的案子,綰寧心中說不感動是假的。
易家……
怪不得易家的案子進行得那麼順利,她之前就懷疑有推手,沒想到,是君逸。
“當初那樁案子,牽連甚廣,是替彭家抵罪的。
這個時候,誰敢對彭家動手?”
彭家是淑貴妃的娘家,君策的外家。
君逸看過來:“你知道是彭家?”
綰寧也不瞞著:“我答應了易家人,替他翻案。”
君逸震驚了,他就說易家的進展神速,還一度懷疑這件事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事。
他萬萬想不到,這背後是綰寧的手筆。
現在,綰寧就是說她要摘天上的星星,君逸都覺得她能做到。
他感覺,綰寧在一次一次刷新他的認知。
“是君恆。”
綰寧一下就看出了問題所在:“他會嗎?
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好處。”
君逸深深的看了綰寧一眼,對她刮目相看。
“好不好處,是另外一回事。對於這個時候的君恆來說,最重要的是權衡利弊。
雖然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同時阻止了君策可能請旨的婚事,算起來是他賺了。
到時候,我選一個彭家人,剛好足夠君策用掉這個軍功。
而且,牽扯到彭家,在這個檔口,他還要賜婚,實在說不過去。”
綰寧點點頭。
當初的稅案,本來就是別人替彭家做了替死鬼。
這一次被翻出來,還證據確鑿,彭家躲不掉。
這個人選,地位不能太高,否則有逼迫皇帝的意思,也不好收場。
不能太低,別的方法也能救出來。
要剛剛好,這一場虛假的軍功夠用。
隻是……
“那下一次呢,怎麼辦?”
君逸表情認真:
“綰綰,不會有下一次。”
他又這樣叫她的名字,綰寧對上他的視線,心裡突然就漏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美,不知道是不是君逸的話太溫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夜月裡的風太和熙,不知道是哪一點戳中了綰寧,綰寧心裡劃過一絲別樣的暖流。
她低頭:“過幾日,我送一個花匠給你。”
君逸:“花匠?”
綰寧:“逸王府實在冷清得很。”
君逸想到什麼,眉飛色舞。
原來她在為未來打算嗎。
君逸藏起內心的欣喜不讓綰寧看出來,臉上一本正經的說道:“以後你來了,就不冷清了。”
綰寧臉上莫名紅一陣白一陣的,兇兇的問道:
“你要不要。”
“要要要,你給的,什麼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