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穎幫腔道:“而且她進門後會先在講台中間掃射我們一眼。”
“掃射?”遲夏忍不住笑了。
另外兩個男生也連連點頭:“對,就是掃射,跟機關槍似的,誰看到誰害怕。”
“那你們和梁老師的關系怎麼樣?”駱尋默默的吃完一整根碎碎冰,忽然開口問道。
幾個孩子想了想,都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陳穎才不那麼确定地開口:“怎麼說呢,梁老師非常嚴厲,我們偶爾遲幾分鐘到她都會批評我們,她也是為了我們好吧,但也正是因為梁老師的嚴厲,我們很害怕她,又……又很尊敬她,她為了讓我們的成績提上去,做了很多努力。”
遲夏點頭認同着她的話,又看向徐洋:“那你覺得呢,梁老師是怎麼樣一個人?”
徐洋一臉無所謂的态度,他想了想說道:“她很負責,但跟我們很疏遠,她關心的隻有成績,其他事她毫不關心。”
這倒是個很誠實的說法。
另外兩個學生也點頭附和着徐洋的話。
“每個年級的一班都是年級最出色的學生,梁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但她經常對我們不滿意,說什麼,我們是她教過最差的一屆……”
駱尋笑了一下:“這話我上學的時候老師就說了,你們不會當真了吧?”
“沒有。”
男生也有點失笑,他搖頭道:“但當我們表現不好的時候,她是真的很讨厭我們,咋說呢,她……”
男生撓了撓頭,終于想到一個詞語:“她真的很厭惡我們。”
厭惡?遲夏眯了眯眼,一個學生從老師對他們的态度中看到厭惡?
另一個男生也說:“老梁做了我們三年的班主任,但除了幾個班幹部跟她熟一點,平時在外面遇到,她都不認識我們的樣子……”
說到這個,幾個孩子臉上都閃過濃濃的失落。
遲夏和駱尋對了個眼神。
他們看得出來,雖然這些學生害怕,甚至會讨厭梁如清,但内心深處,他們也尊敬着他們的班主任,但從他們的話裡能得到的線索是,梁如清的關注點一直在成績上,而非學生的心理上。
她或許是學生家長們喜愛的老師,卻不是學生們想要的老師。
對于十七八歲的孩子們來說,他們更渴望的是心靈上的平等和交流,如果得不到,他們就會叛逆。
“作為一班的學生,你們幾個在班上的成績怎麼樣啊?”遲夏狀似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
陳穎俏皮地聳了聳肩:“馬馬虎虎吧,我們班45個同學,我排二十五名。”
駱尋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也馬馬虎虎?”
陳穎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指了指另外兩個同學:“馬超第十五名,張琦二十名,至于徐洋嘛……”
小姑娘笑了起來:“徐洋可是高二的時候從其他班考進來的,他在我們班,可是第五名。”
遲夏順着小姑娘的話看了徐洋一眼:“他這麼厲害啊?”
徐洋很不好意思,半捂着臉半瞪着她,示意陳穎不要再說了。
但好朋友偏要說,她繼續道:“徐洋以前的成績可是倒數呢,這才是他厲害的地方。”
“就是就是。”馬超和張琦兩位同學也附和着。
駱尋和遲夏也是從這個時候過來的,如今看着這幾個孩子之間的相處,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時光。
遲夏忽然想到了瞿白,當年他雖然少言寡語,但也幫了她不少忙,尤其是學習上。
就在遲夏準備再跟這幾個學生談談的時候,駱尋收到了林文覺那邊的消息。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梁如清的丈夫孫向博才趕到了學校。
駱尋一想,打斷了遲夏他們的聊天:“好了,你們幾個小鬼頭,該聊的也聊的差不多了,你們該回去了。”
遲夏在紙上寫下自己的聯系方式交給陳穎:“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如果你們想到了什麼,或者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
陳穎把紙條捂在心口點着頭:“知道了姐姐。”
駱尋已經走到了門口正在等她,遲夏趕緊跟了上去,到了門口又忽然回頭,故作嚴肅地點了點徐洋:“小子,以後要叫我姐姐,别叫我阿姨!”
直到兩人下樓,駱尋才問她:“誰叫你阿姨?”
遲夏沒想他還注意到了這個,抿了抿嘴:“徐洋那小子。”
駱尋看到她說這話的時候眼尾微微揚起,為此而有些不服氣,和她剛到專案組的時候判若兩人,此時的她靈氣逼人,充滿了活力。
他哼笑一聲,加快了腳步。
遲夏在後面看到他仿佛有些雀躍的背影暗暗翻了個白眼,再一看他那兩條筆直修長的腿,又撇了撇嘴。
***
梁如清墜樓地,警方提前做了部署,除了負責人秦岩松,其他人都被隔離在警戒線外,教職工們正小聲地讨論着。
遲夏和駱尋進到警戒線的時候,正看到孫向博絕望而顫抖的後背,突遭打擊,他膝蓋一軟,跪到了妻子的屍體跟前。
遲夏默默地轉移過去,以便于自己能夠看到這個男人的所有行為和表情。
他怔然而又痛苦地看着妻子千瘡百孔的身體,眼淚忽然大顆大顆地從他臉上滴落。
他顫抖着擡起雙手,想要去觸碰一下妻子的臉,但那雙手劇烈地抖動着,仿佛怎麼都伸不過去。
這是他的妻子,今天早上她還在喋喋不休地埋怨他,中午的時候他們還見了面,他有點忙,沒來得及做飯,她雖然不高興,但他們一起去吃了喜歡的小面。
回家的路上他詢問她最近的工作,她還說今年有絕對的信心交出一個好成績。
自信,驕傲,是一如往常的金牌教師梁老師。
這是他的妻子梁如清,她驕傲,自信又強勢,有時候說話不留情面……
可中間才間隔了幾個小時,她怎麼忽然以這樣的狀态出現在他面前呢?
“她……她……”
他跪着往前移了移,顫抖的手終于摸到了妻子的臉,隻是一碰,他又猛地收了回來,驚恐而又不敢置信。
這張毫無生息和溫度的,這張已經變了形的臉,怎麼可能是她的妻子?
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喉嚨發痛,一句話斷斷續續用了很久才說出來:“她……怎麼……怎麼會跳樓呢……”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他忍不住他的哭聲了,顫抖着指着她的上半身:“這是誰幹的!”
林文覺蹲了下來,他安撫着這位丈夫的後背:“孫先生,你節哀,目前來說,你的妻子是自殺身亡。”
“她不會,她不會自殺的!”
孫向博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她怎麼可能會自殺,她不會自殺的!我是她的丈夫,我比誰都清楚!她身上那麼多傷,你怎麼能說她是自殺!”
他一抓住林文覺,駱尋就想上去,林文覺餘光瞥到,擡手阻止了他。
駱尋腳步頓住,又退了回去,目光又移到了遲夏身上。
林文覺握住孫向博揪着自己衣領的手,他安撫性地拍了拍他:“孫先生,我們是負責你妻子跳樓的警察,雖然很殘忍,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現在這樣的情緒和行為,無法為你的妻子做任何事情……”
孫向博痛苦而又悲憤地看着他。
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林文覺清楚地看到他青筋暴起的腦門,以及他顫抖着的兩頰肌肉。
“我妻子不會自殺。”
他想站起來,但雙腿虛軟,隻得直起上半身,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她絕不會自殺!”
遲夏看着t這一幕,目光輕移,看到警戒線外的教職工中的一人,忽的眸光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