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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379 2024-08-29 11:11

  這特麼是個智障吧。

  想到此,她正打算出言勸慰時,朱厚照卻霍然擡頭道:“會不會,我根本就不是她所生,我的生母另有其人?”

  月池鳳眼圓睜,她捂住朱厚照的嘴:“此言太過了。”

  朱厚照卻喃喃道:“是她做得太過了……她對我與朱厚炜,當真是天差地别。或許就是因為,朱厚炜是她親生,而我不是!”

  月池對孝宗皇帝的癡情和人品卻深信不疑:“先帝絕不至如此。他生性醇厚,又豈會讓你的生母步上紀太皇太後的後塵。”

  朱厚照如遭重擊,他當然比月池要更了解他的父親,此時隻不過是病急亂投醫。他緊緊攥着月池的肩膀,眼中晶瑩閃動,半晌方道:“那為何……是我的錯,是我前世作孽,所以才會父親早逝,母親厭棄?”

  “當然不是。”月池在遲疑。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她今日固然能站在朱厚照一面幫着他指責張太後的不是,可母子之間,是否真能一刀兩斷還是未知數。譬如鄭莊公因生時難産,被母親武姜厭棄,武姜甚至幫助幼子叔段謀奪他的王位。事敗之後,鄭莊公看似徹底寒心,發誓不到黃泉,不再相見。可不到一年他就後悔,掘地三尺,挖出泉水,和武姜于地底相見。

  英明果斷如鄭莊公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朱厚照。常人即便垂垂老朽,也是渴望得到父母的認同與愛的。若他們一旦和好,她這個人夾在中間,豈不是兩面不是人。既如此,倒不如由她來促成這件事。

  月池略一沉吟,道:“不是您的錯,也不是太後的錯。今日之事,說到底還是昌國公與金夫人之過。”

  朱厚照一愣:“他們,為何如此說?”

  月池道:“《大戴禮記》有言,少成若天性,習慣之為常。這是說,年少時形成的思想觀念,一旦成形就如天性一般,難以扭轉。壽甯侯與建昌侯自幼愚鈍,行事放蕩,不堪大任,昌國公與金夫人不思教子,反而把家庭的重擔都壓在太後這一女流之輩身上。他們日日耳提面命,不僅要她在未出閣時辛勤勞作,為兩個弟弟攢下家私,還向她灌輸出嫁後必要補貼娘家的觀念。太後生長在這樣的環境,将兩個弟弟看得比什麼重,也在情理之中了。可這并非是她的本意,隻是她一出生時,就被父母當作了兄弟的踏腳石啊。”

  這話說來雖沒有十分的依據,也有八分了。天下哪有生來的就是扶弟魔的呢?朱厚照也輕易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比起怪自己和怪母親,他當然更願意怪素未謀面的外祖父和不親近的外祖母。

  他眼前漸漸有了光亮:“對,你說得對。說不定,又是張家賊心不改送了信,所以母後才舉止反常。朕定要重重責罰他們!”

  張家如今哪裡還能入宮禁一步,隻是皇帝的怒火必須要有一個承受者。月池并未辯駁,而是道:“您如此莽撞,隻會适得其反。太後非但不會明白您的苦心,反而還會再生怨怼之心。”

  朱厚照皺眉道:“那你說該怎麼辦,難不成任由他們利用母後轄制于朕?”

  月池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對着太後着手,而要對準張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1】”

  朱厚照心思電轉,他目光灼灼盯着月池。月池遞給他一塊棗泥糕。香甜的棗泥在唇齒間化開,他漸漸冷靜下來:“你是說,張歧?”

  月池作訝異狀:“皇上英明,臣本來是打算讓壽甯侯與建昌侯二虎相争。不過,您這麼一說,張禦史或許是更合适的人選。”才怪,區區一個外戚之家,哪裡還值得她如此費心,她從一開始就是想為自己找個盾牌,同時劍指得是所有勳貴子弟。

  她繼續勸說道:“左右都是娘家人得勢,太後想必不會有意見,至于金夫人,為保兒子的性命,她想必會好生安撫太後。這也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完美戳中了朱厚照的癢處,他受了那麼大的氣,就算直接把人宰了,也不能完全平息怒火。唯有如貓捉老鼠似得,慢慢把人玩死,才能讓他心裡舒坦。朱厚照微微颌首,他又灌了一大口蜂蜜牛乳下肚,最愛的甜食讓他越發安定下來:“朕明日就差人去三法司,查查有沒有相關的卷宗。”

  月池思索片刻:“若您直接派人,動靜還是太大了些。倒不如讓李夢陽跑一趟。臣明日也會命拙荊去見朱夫人,與成國公府通好氣。”

  朱厚照看着她的目光越發贊許:“你想得很是周到,這事就該雙管齊下,隻對着一方施壓,到底不夠。”

  月池挑挑眉,臉上淚痕還未幹,可在耍心眼、下黑手上卻仍然絲毫不亂。她去打了盆溫水讓他淨面:“這下,心頭痛快多了吧?”

  朱厚照抹了一把臉,把巾帕往水盆裡一甩,恨恨道:“隻有張家倒了,朕才能真正痛快。”

  月池道:“皇上運籌帷幄,些許小事,為時不遠矣。您還是放寬心,臣已經讓拙荊去囑托石指揮使,讓他把今晚的事給遮掩好。您再用點點心,就早些回宮吧。”

  朱厚照動作一頓,他萬沒想到,李越居然把這事都幫他提前想好了。點心、牛乳、洗臉巾、應對之策,朱厚照心想,從他進門來,他待自己就無一處疏漏。隻有時時把他放在心裡的人,做事才會如此體貼周到。他心中感動,拍了拍月池肩膀:“你對朕的忠心,朕都記在心裡。你可有什麼想要的,盡管說來。”

  月池心中卻警鈴大作,這又是一次試探。她沉吟片刻道:“臣當年不會因您是天皇貴胄,而對您事事讨好,如今幫您,自然也不是為了您的賞賜。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就算養三年狗,也會生出憐愛之心,更何況,您還是個人呐。”

  居然拿狗比他,朱厚照怒道:“這麼說,在你心裡,朕和你的狗差不多了?”

  月池心道,其實還不如狗,至少大福待我一片誠心,滿心滿眼都是我……不過話不能這麼說,不然今晚就白折騰了。她含笑道:“自然比狗要重一點。”

  朱厚照心念一動,問道:“那比起你的女人呢?”

  月池失笑:“您還較上真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

  朱厚照震驚道:“你把朕當作兄弟?”

  月池溫柔地摸摸他的頭:“雖說僭越了些,可在臣心底,臣一直把您看作小弟弟一樣。”

  朱厚照心裡有點酸,又有點甜,可因為對朱厚炜若有若無的嫉妒,他不想要兄弟,更不想當弟弟。他覺得,他和李越應該比兄弟更親密才是。他腦中靈光一現:“兄弟不好,要不,你認朕做義父吧,朕賜你朱姓。從此,咱們就真是一家人了,就像我和父皇一樣!”

  月池:“???!!!”這特麼是個智障吧。

  朱厚照對月池嚴詞拒絕認他當幹爹一事表示非常不理解。直到躺在床上時,他還滔滔不絕說認他當爸爸的好處:“太祖爺就收了很多義子,許多死後還能配享太廟。你認朕做了義父,朕也能名正言順地讓你配享太廟啊。”

  月池的回應是把被子蓋在他頭上。朱厚照掀開被子:“難不成,給朕當兒子還委屈你了。多少人想要這個機會,都求而不得。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月池坐在床畔和善地看着他:“我比您還大三歲呢。”

  朱厚照霍然起身:“父子緣分乃是天定,怎能看年紀呢?”

  月池不想和這厮胡攪蠻纏,她擺擺手道:“您既然死活不願回去,那就早些歇息吧。臣先告退了。”

  朱厚照抓住她:“你們家不就兩張床嗎,難不成……你現在還有精力去雙飛?”

  他的視線流轉在她的下身,月池隻覺額上青筋直跳:“沒有的事。你少看些雜書!”

  “那既然沒有,咱們倆一起睡吧。”朱厚照往旁邊挪了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月池:“……”

  幸好她早有準備,她拖過一張竹制的羅漢床過來:“我們家現下有三張床了。”

  月池語罷就吹熄了油燈。朱厚照不滿地癟了癟嘴,他在床上同烙餅似得翻來覆去:“睡不着,乖兒子,給爹講個故事吧。”

  月池長歎一聲,幽幽道:“從前有一隻小豚精,特别喜歡認人當幹兒子占便宜,覺得天下略有名氣的,都是他的兒子。有人為了調侃他,故意問他,朱天麟将軍是你什麼人?小豚精一聽是個将軍,即刻就拍拍兇脯道,是我的義子。那人哈哈大笑,你既是他的爹,那就是大瘟神了,失敬失敬啊。”

  朱厚照在床上霍然起身:“為什麼是朱天麟的爹,就是瘟神?”

  月池道:“因為朱天麟是民間信奉的西方行瘟使者啊,小豚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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