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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貴極人臣 瀟騰 4607 2024-08-29 11:11

  你怎麼才回來呀!

  鄧桂快馬加鞭追上了月池一行,是夜将俞家的遭遇一一禀告。時春簡直是目瞪口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俞昌居然能把自己作到這個地步。她磕磕巴巴道:“師傅,那這麼說,俞家除了俞潔被送入了王府,其他人、全部都死了?”

  鄧桂長歎一聲:“沒錯,也是造孽。”

  月池卻在面色沉郁之後,道:“不太對勁。”

  鄧桂一驚,他道:“小人一直跟在他們左右。因沈三娘隻是借您和唐娘子的關系,謊稱俞潔許給了您,小人于是沒有打草驚蛇,貿然殺了汝王府的人,而是帶着俞家的人逃跑,這樣一來,王府那邊自然知曉俞家說得盡是謊言,萬萬想不到,您其實親至衛輝。”

  月池沉着臉道:“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在想,若汝王府的那幾個人不相信俞澤的說法,便不會輕易離去,可他們既然信了俞澤,又怎會回去再派人追殺呢?”

  時春也是悚然一驚:“是有第三方出手了?”

  鄧桂忙解釋道:“不會吧,小人是想,應當是這幾個人回去就聽說俞家人跑了,所以十分震怒,派人來追殺。”

  月池道:“那麼一隊人馬,不是幾個下仆能調動的。若依常理推測,即便這些人知道俞家人跑了,也不敢禀告給汝王世子,大家若一齊糊弄過去,則風平浪靜,若是悉數交代出來,惹得世子震怒到派大隊人馬追殺,這些人決計會被打死。”

  鄧桂一臉茫然:“這麼說,不是那個嬷嬷和太監回去發現禀報了,那王府怎麼會?”

  月池緩緩阖上眼:“怎麼會關注一個小小的鹽商。你剛剛說了,來俞家的還有幾個太監?”

  時春大驚失色:“是東廠!朝廷鉗制藩王,一定在王府裡也安插得有眼線。太監估計是最好用的。那萬一劉瑾知道了咱們來這兒做的事……不對,師傅不是說俞家人都被殺了嗎?”

  月池看向鄧桂:“你去探過俞澤的情況嗎?”

  鄧桂面色慘白,他跪在地上請罪:“是小人疏忽,小人是想着,他迎面挨了一刀,躺在荒郊野外,王府的人馬又已經離開,想來定無生理……小人該死,該死!”

  月池扶額道:“罷了,以劉瑾之奸猾,這事兒瞞得過初一,也瞞不過十五。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不過,既然有失誤,回京之後,你和魯寬等人還是得罰。”

  鄧桂撿回一條命,既覺劫後餘生,又感畏懼。月池道:“務必守口如瓶。否則,俞家就是前車之鑒。”

  鄧桂不斷賭咒發誓後,躬身退下。月池坐回靠背坐褥上,數日還見過的人就這樣陰陽相隔,她感覺手腳發涼,哀戚像絲縷一樣,将她纏得透不過氣來:“俞昌死有餘辜,其他人卻是無妄之災。特别是俞潔,她本能保住性命,卻被卷進這些事來。我本還以為日後有師母看顧,會讓她過得好些……”從此以後,這個小姑娘可能再也笑不出來了。

  時春道:“是她命苦,攤上俞昌這麼個爹。咱們已是仁至義盡了,總不能搭上所有人,回汝王府去以卵擊石吧。當初摻和進來可是俞昌自願的,如今俞家有這麼個下場,也是他們自己作得,與你無關!”

  月池咬唇道:“可若我沒有找上他們……”

  時春打斷道:“俞昌這般的心性,一定會把他們全家害死,隻是遲早而已。而你也隻是提供了一個契機。”

  月池定了定神:“你說得對。我早該殺了俞昌。不,早知今日,我就不該為了免遭皇上猜疑,遲遲不招賢納士,以至于出來辦事,居然隻能用這些人。”

  常言雖有“一将無能,累死千軍”,可也有“紛紛豎子成何事,野火山林一燒空”之語。往年她與朱厚照走得太近,為了維系孤臣、純臣的形象,不得不獨來獨往,不敢大肆招攬人馬。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她卻陰差陽錯出京勘察,結果帶着這麼一群人,别有用心也就罷了,關鍵時刻還掉鍊子。

  月池滿心無奈:“事到如今,隻能趕快回京了。”

  時春焦急道:“可回去,東廠那邊會不會害你?”

  月池拍拍她的肩:“放寬心,他們就算要害,也要把俞澤治好,再從他嘴裡挖出東西來,才能動手。而在那之前,我就能通過皇上,讓他們乖乖閉嘴。别忘了,這田賦鹽政,可不是為我自個兒查的。一旦這事爆出來,劉瑾也不必活了。”

  時春略略定了神,她道:“那我就去知會他們立刻出發?”

  月池微微阖首:“去吧。兩日之内,務必趕回京城。”

  貞筠在慶陽伯府從深秋住到了開春。姨父姨母雖然待她關懷備至,可她在自己家裡自在多年,冷不防一時回到緊張的閨閣生活,頓覺一個頭兩個大。第一日,她就被慶陽伯夫人早早叫起來,慶陽伯夫人責問道:“身為當家主母,怎能睡到日上三竿。你都不服侍姑爺上朝嗎?”

  貞筠暗道,她冬天甚至連月池什麼走的都不知道。當然,她明智地沒說出口,隻是乖乖認錯,本以為逃過一劫,誰知慶陽伯夫人又讓她和自己一起或做針黹女工,或操持内務。貞筠滿心不耐,還要時時被姨母提點,盼星星盼月亮一般,等月池回來,帶她脫離苦海。

  誰知一等就過去了數月,她由期盼變得擔憂,便去托皇後表姐,能不能打聽一下李越的情況。婉儀也是日日焦心,鼓起勇氣去找朱厚照,卻被叱責回去。朱厚照皺眉道:“後宮不得幹政。外朝之事,不是你能探聽的!”

  若是往日,吃了這樣的瓜落,婉儀早就退了下去,但是今日她卻破天荒地和朱厚照頂嘴,她道:“萬歲恕罪,李禦史雖是外臣,可也是臣妾的妹夫。臣妾替妹妹,向您問一句妹夫的安危,實乃家事。”

  東暖閣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一旁随侍的沈瓊蓮忙跪下描補:“萬歲恕罪,娘娘與李夫人姐妹情深,隻是關心則亂。李禦史出門在外,卻未有家書,深閨婦人,一時情急也在情理之中。萬歲關懷臣下家眷,想來李禦史回京後,亦會萬分感念您的恩德。”

  朱厚照沒好氣道:“女人就是事多,你不是在讀書麼,怎麼沒讀過,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為煩耳。”

  婉儀一怔,她随即明白過來:“您是說,李禦史無事,是我們杞人憂天?”

  朱厚照已然不想和她再聊了,婉儀得到了答案,也心滿意足地離去。婉儀和貞筠都暫且安心了,朱厚照卻不滿起來,他對一旁的張永道:“你看她這是什麼作态,有事萬歲爺,無事不搭理,真以為皇後之位,非她不可嗎?”

  提及國母,張永哪敢順着他說:“萬歲息怒,萬歲英明神武,威儀棣棣,朝堂上的相公們見到您都心生敬畏,更遑論娘娘隻是個小女子。您隻要待她寬和些,她豈會不親近您,鸾鳳和鳴也指日可待了。”

  朱厚照斥道:“呸,朕才不稀罕,從來隻有人捧着朕,你幾時見過朕去捧别人?”

  張永乖巧地閉嘴了,此時的他絕沒想到,朱厚照的打臉會來得那麼快。

  月池回京的第一天,就去慶陽伯府接貞筠。貞筠正在無精打采地繡花,忽然見她進來,她第一反應是沒睡醒,第二反應是驚聲尖叫。慶陽伯夫人被她吓得差點從炕上跳起來,然後就見她拎着裙擺沖過去,哇的一聲哭出來:“你怎麼才回來呀!”

  屋裡的丫鬟婆子都笑作一團,月池和時春都是哭笑不得,忙向慶陽伯夫婦緻歉。慶陽伯夫人滿眼慈愛:“這是小别勝新婚呢。”

  這下貞筠也鬧了個大紅臉,她辯解道:“不是,姨母,我隻是……”

  慶陽伯夫人笑道:“姨母明白,快家去吧!”

  貞筠一路都捂着臉不想說話,待到回家,她好不容易緩過來時,月池卻又說:“不成了,等我睡醒了再說。”

  她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可當她睜開眼睛時,卻在床邊看到了另一個人。朱厚照盤腿坐在軟凳上,手裡拿着她從衛輝帶回來的賬本。

  她半夢半醒之時看到這一張臉,驚吓非同小可。月池霍然起身,一聲尖叫,然後朱厚照就從軟凳上摔了下去。這砰得一聲巨響,将月池的瞌睡蟲徹底趕跑了。

  她看着在地上摔得東倒西歪的朱厚照,面無表情。為何無論什麼時候看到他,他都能這麼的,别出心裁?

  朱厚照摔得渾身發軟,他也在想,他就不能少在李越面前出點醜嗎!他坐在地上,臉紅紅地看着她道:“你就不知道拉朕一把嗎!”

  月池慢吞吞地起身,披上外袍之後,才去拽他。朱厚照其實隻是習慣性地撒個嬌,他順勢就站了起來。月池這才發現,就這麼幾個月,他居然又長高了。如今,他的個頭已經超過她,體态也由于習武遊獵變得挺拔勻稱,冷不防一看,真有幾分堂堂儀表的樣子。

  朱厚照也發現了這點,他一時喜笑顔開,拍着月池的頭道:“哈哈哈,如今可是輪到你做小矮子了。”

  月池:“……”看來還是隻長個子,不積嘴德。

  朱厚照也在打量月池,他非要進門來,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壓低聲音對一旁的貞筠道:“他怎麼黑成這樣了!也糙了!”

  貞筠滿心不悅,她适才脫下月池的鞋子,就看到了好幾個幹癟的水泡印。她暗含諷刺道:“這算什麼,為您效力,别說是黑了糙了,就是缺胳膊斷腿,也是應該的!”

  這話不能說不對,但聽起來怎麼這麼不對勁。朱厚照看向貞筠,貞筠一臉忠心耿耿向太陽。朱厚照默了默道:“你怎麼,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心疼?”

  貞筠道:“比起上次落水,這已經好了不少了,我謝天謝地都來不及,怎麼會心疼呢。”

  時春在一旁忍笑忍得肚子發疼,接着就聽朱厚照像趕蒼蠅一樣,把她們都趕出來。

  朱厚照有心把月池搖起來,但想到貞筠的話,到底沒動手。他等了一個多時辰,月池才醒過來,沒想到,她一起來,就把自己吓得摔倒。他以為借小矮子的話能掰回一局,誰知月池根本沒啥反應。他皺眉道:“你長得這麼矮,你都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嗎?”

  月池坐在暖炕上,抱起暖爐,來了一句冷笑話:“濃縮就是精華。”

  朱厚照坐到她身旁,笑道:“朕幹脆再給你一批面藥和補藥好了,原來你雖矮,可到底還有一張臉能看,如今這都沒了,你可怎麼辦。”

  月池指了指他放在一旁的賬簿,她道:“臣活到今兒,靠得一直是膽識和本事。您看了這些東西,還有心情和臣玩笑,看來已是兇有成竹了吧。”

  朱厚照神情一僵,以他的記性,早就把上面的人名、數據牢記在心,但他還是拿起簿子又翻閱了一遍,他對月池道:“論本事,你在朝廷上未必排得上号,可論膽子,天下你李越敢稱第二,就沒人當得起第一了。朕本來以為你出去就是去打打秋風,看看邊腳,沒想到你……這上頭有宗室、有勳貴、有文官、有武将,一旦洩露出去,他們群起而攻,就是朕也保不住你,你就不怕死嗎?”

  月池道:“誰能不怕死。隻是,這事兒若是我不說,又有誰能開口。而且,以您之能,管好劉公公的嘴,不是易如反掌。”

  朱厚照一愣:“劉瑾,他又怎麼了?”

  劉公公此刻正忙着差人去拷問俞澤。那日,汝王府的太監從沈三娘口中聽到李越之名後,本沒有當做大事。可沒想到東廠密探晚間得知後,卻十分關注。

  他們早接下指令,事關李越,無論大小都要追查到底。他們立刻調動人馬,把俞昌和俞潔弄了回來,其餘無關人等全部滅口。在得知俞潔是個傻子之後,他們把她送給了汝王世子,把全部的機會放在俞澤身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俞澤醒來後,不論怎麼威逼利誘,他隻有一個要求,去把俞潔帶來,送他們兄妹回鄉。

  劉瑾再權傾朝野,也沒有起死回生的本事。他隻能派人去拷問俞澤,而就在這段時間,他聽到了李越回京,且又再一次升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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