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隻寫一篇關于元昭女帝政論的文章，姜令曦能全程從頭到尾一點磕絆都不打地洋洋灑灑寫上幾萬字。

　　但論文不一樣。

　　任何論點都要有理有據，有相應出處！

　　要不然，你這些論點是哪來的呢？論文最忌諱的就是憑空杜撰。

　　饒是有沈雲卿幫忙整理相關的曆史資料，這麼一篇論文也足足花了她将近一個月時間。

　　當然成果也是很顯著的，整篇論文将近一百頁，字數險些超标，光是後面附的參考文獻，都足足有兩頁半。

　　壓縮打包發送到周教授的郵箱後，姜令曦這邊倒是終于松了口氣，收到學生郵件的周教授在打開論文後，卻是徹夜未眠。

　　等次日上午姜令曦接到他打來的電話趕到辦公室，見到的就是一個雙眼布滿紅皿絲，聲音也有些沙啞的周教授。

　　“姜同學，坐。你這篇論文我連夜給看完了，”周教授拿着剛剛打印出來還有些溫熱的紙質版論文，手指因為激動有些顫抖，“但有不少地方我想當面跟你讨論一下，所以特地把你給叫了過來。”

　　“對了，我還叫了幾位曆史系的教授一塊讨論，你先喝口水，待會應該會說回答不少問題。等人齊了咱們就去隔壁的會議室。”

　　姜令曦對周教授的反應早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對方這麼急，聞言沉穩點點頭，乖乖拿了一次性水杯去接水。

　　喝到一半，被叫來的幾位教授腳步匆匆趕到辦公室。

　　“聽說你這收到一篇部分論點自己都拿不準的論文，快拿給我看看。”

　　“是你手底下哪個研究生寫的？”

　　“難得有讓老周你看了都拿不準的論文，活久見啊哈哈！”

　　來的這幾位教授姜令曦也是見過的，她還上過對方的課。

　　隻不過沒想到，私底下這麼活潑。

　　“咳，都先閉嘴。我給你們介紹下這篇論文的作者，姜同學，你來。”

　　姜令曦放下杯子走過去，落落大方地依次跟幾位教授打了聲招呼。

　　“這位同學我有印象啊，是不是聽過我的課？”

　　“我記得你現在才大二吧，現在就開始寫論文了？”

　　“姜同學專業課的學分都已經修滿了，隻等論文答辯通過就能拿到畢業證了。”

　　“不錯不錯。”

　　“走走走，去會議室再讨論。”

　　這一讨論就是大半天。

　　也虧得周教授事先把論文裡的主要提綱都給标了出來，省了大家夥從頭到尾看一遍的時間。

　　姜令曦在現場要做的就是，讓眼前這幾位曆史系的大牛，同意并接受自己的論點。

　　甚至不乏一些推翻性的論點。

　　會議室裡激烈的讨論聲基本上就沒斷過，甚至都可以算得上一場私下進行的論文答辯。

　　不，這要比論文答辯的強度都要大。

　　幾位教授年紀都不小了，平均都在五十歲上下。

　　但現在身體雖然疲累，他們的精神卻是抖擻得很。

　　畢竟這一番讨論下來，他們的收獲着實不小。

　　對于曆史的研究，本就是根據現有的史料去推導前人的政策和思想。

　　但，饒是他們這些所謂的曆史學家，也不敢保證自己對前人的研究就是完全正确的。

　　有時候你對現有資料的研究成果已經征得了大部分人的贊同，但一部新史料的發現，可能就會把你前面的結論全部推翻。

　　而且，曆史研究中産生的矛盾從來都不少。千人千面，不同的人對于史料的理解，也可能會千差萬别。尤其是在政策思想方面。

　　同一個思想，有人覺得是好的，也有人覺得是壞的。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能吵到讓人頭大的地步。

　　這也是當初周教授擔心姜令曦論文選題的緣故。

　　一位皇帝的政論基本上就代表了她的執政思想，從古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針對這一點研究過，不僅範圍廣，成熟的結論也多得很，他是真的擔心學生吃不下來。

　　到最後要是寫個四不像，豈不是白費功夫？

　　直到昨晚上他收到姜令曦發過來的郵件。

　　結構分明，鞭辟入裡，言必有中。

　　讓他支着這把老骨頭不知不覺就從晚上看到天明，徹夜未眠。

　　好不容易看完，都顧不得回頭補個覺，就迫不及待把論文作者和幾個老朋友給召喚過來了。

　　實在是這論文裡的有些結論太有颠覆性，甚至否定了不少曆史學家已經成型的結論。

　　偏偏又言之有物，看得震撼的同時，連他都有些摸不準到底該信誰的。

　　隻能找來這論文的作者當面更深入地問一問，再跟幾位好友一塊讨論。

　　姜令曦也不可能讓他們失望。

　　有問必答，觀點明晰，鑿鑿可據！

　　就在這一問一答，間或讨論，直接讓他們忽略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最後沒什麼可問，長時間的頭腦風暴下來隻覺得頭昏腦漲，還有就是對眼前這位學生的側目。

　　也不得不側目！

　　要不是現在已經能夠确定這論文是姜令曦這麼個大二學生寫出來的，要跟他們說是某位曆史學方面的大犇寫出來的，他們恐怕也不會懷疑。

　　眼看姜令曦‘答辯結束’自覺去關電腦，坐在周教授對面的郭教授喝了口水緩解了下有些幹啞的嗓子後，冷不防開口：“姜同學，你本科馬上就能畢業，還有沒有繼續往上讀的打算，有沒有興趣念我的研究生？”

　　周教授正在眯着眼揉太陽穴，這一場答辯下來帶來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再加上他還徹夜未眠，這會終于能放松下來，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的。

　　但一聽這話，他連忙睜眼瞪過去，“老郭，你好意思當我的面搶人！”

　　“我怎麼不好意思了，我這可是光明正大在問姜同學。姜同學是個好苗子，這論文寫得有水準，我想把她收入門下不很正常嗎？”

　　“我才是她論文指導老師，她要讀研，不應該先選我，輪不到你！”

　　姜令曦合上電腦擡頭看過去，“我……”

　　‘沒想過讀研’的話在對上眼前這幾雙灼灼看過來的目光後，又被她給咽了回去。

　　“讨論了這麼久，幾位教授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讀研什麼的，以後再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