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于嬷嬷一副嚴苛面孔,對着容晚玉滿是恨鐵不成鋼之意。
一回玉雨苑,主次颠倒,于嬷嬷忙不疊問詢,那蕭姨娘肚子裡到底賣得什麼藥。
“慣常的後宅手段,想污我名聲罷了。”容晚玉随意答道。
她前世随遊醫行遍大江南北,因治病救人常入百姓家中,後宅陰私也未少見,蕭姨娘這些手段,在她眼中還算不得什麼。
然京城到底是天子腳下,于禮教一道更為嚴謹,于嬷嬷聞言刹時變了臉色。
“如此,如此下作!”見容晚玉雲淡風輕的模樣,也穩住了心神,“姑娘可有對策?”
容晚玉未正面回答,反問一句,“嬷嬷以為該如何?”
于嬷嬷等人入玉雨苑以來,安分守己,還未碰見什麼麻煩事,這也算是容晚玉給她們的一道考驗。
到底是在高門大戶見過大風浪的,于嬷嬷冷靜下來,心思百轉,很快有了定奪。
“蕭氏之所以從名聲婚嫁下手,莫不是因大小姐已故,視此為姑娘軟肋。如今,姑娘聰慧套出了她心中所謀,我們不如從她的軟肋下手,來個将計就計。”
至此,容晚玉才以欣賞的目光看向于嬷嬷,于嬷嬷所言與她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得到主子肯定,于嬷嬷更是信心百倍,勢必要燃起入容府後的第一把火,将知琴知棋兩個丫頭喚了進來。
“自入府,老奴便讓這兩個丫頭熟悉府中情況,特别是關于蕭氏和二小姐的。“于嬷嬷示意二人回話,“撿有用的,講與姑娘聽。”
知琴知棋二人是一對姐妹花,與秋扇的穩妥和丹桂的憨厚不同,她們二人機靈且默契十足。
做丫頭的莫不想在主子身邊有一席之地,此前容晚玉多用秋扇丹桂,她們二人也未争搶榮寵,得于嬷嬷指點,一直潛心預備着,隻待主子所用。
兩人叩首行禮後相視一眼,姐姐知琴開口答話,“蕭姨娘近來一直在院中安胎,少有走動,但府中下人依舊仰其鼻t息,上趕着巴結,可見她在容府中積威深重。”
“二小姐,常以賢淑示外,最愛吟詩作畫,所做詩詞,不少傳于外院門客之中,借門客之手,揚名京城。”
這些消息不假,姐妹二人并非容府家生子,短短時日能探聽到這地步,也算不俗,但于容晚玉而言,卻還不夠。
她追問道,“父親好文惜才,外院門客衆多,可知哪些熱衷替二小姐揚名?”
“楊志文!”知棋性子略外向些,立刻搶答,又補充道,“在容府,奴婢就不止一次聽見此人贊頌二小姐才名,為了巴結,更是編纂了一本詩冊,記了二小姐所有詩詞,府中下人怕是人手一本呢。”
容晚玉得到準确的消息,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你二人不驕不躁,安守本分,此番有功,去秋扇那裡各領半月月例吧。”
恩威并施,知琴知棋姐妹二人更是一掃此前不得主子重視的躊躇,磕頭謝恩,喜笑顔開。
“楊志文如此仰慕二妹妹才名,無緣得見豈不是一大憾事,咱們便成人之美。”
容晚玉囑咐一番,知琴知棋二人領命,于嬷嬷經驗老道,又補充一番,隻待自以為是獵人的狐狸出手。
天色漸晚,外院卻還熱鬧着。
容府之君,寒門出身,官至侍郎,一向為天下寒門學子所向。
容束對于這些與當年的自己相仿的年輕學子也有惜才之心,招攬的門客衆多,常常與其在外院談古論今,吟詩作賦。
今日之宴,論賢論長。
“家宅,安甯才可長順。嫡庶尊卑,長幼有序,是自古之道。繼承家業,當以嫡長為尊。”
席間,楊志文手握酒杯,喝得微醺,言辭咄咄。
其餘人或附和其言,或有賢者為先之語,大多老生常談,不足為道。
容束笑着捋了捋胡須,未複其言,側首看向不發一言的遲不歸,“遲小友可有高見?”
自容思行向遲不歸進學,容束皆看在眼裡,以往連生人都不肯見的行哥兒,如今能穩心求學,實在在他意料之外。
他将遲不歸聘請入府,一是恩師所托,言此子學識心性皆為上乘,結個善緣;二則是見幼子冥頑不靈,氣走了數個老學究,想讓年輕的試上一試。
遲不歸能勝任此職,确實讓他高看一眼,偶與其談論,發現此子無論是學識還是見地都不俗,越發愛才。
楊志文見容束沒有答自己的話,反而去問一個才中舉的毛頭小子,心中憤憤,拂袖落座。
他比遲不歸早入府一年有餘,比其他學子更擅鑽營,摸清了容府的門路,捧二小姐的才名,蕭姨娘暗中照拂,日子好過不少。
念此,楊志文摸了摸袖中的香帕,想起對自己芳心暗許的佳人,又放松許多。
那遲不歸教書教的再好,也不過是個先生,自己日後若能做這容府的乘龍快婿,前程自然無量。
“承家業,是為延長者之志,古來立嫡長者有,立賢能者有,不憑下意,但聞長者之心。”
遲不歸跳開了衆人的思辨,卻以上位者的視角發表了見解。
此論看似脫題,卻正合容束的心思,不由得拍案叫絕。
他之所以站隊太子,也并非欣賞太子之能,不過是皇帝倚重,骨子裡還是保皇中庸一派。
“遲小友所言極是,當浮一大白。”
遲不歸從其意,舉杯共飲,垂目杯光,未盡之言在心。
但聞上者之心,上者之心不正,下位者莫不撥亂反正?
主君聊得盡心,作陪的門客們也奉笑臉,一時間到有些賓盡主歡的氣氛。
蕭姨娘慣常在外候着,摸着時辰,帶着下人來送醒酒湯。
“時辰已晚,妾身給諸位備好了醒酒湯。”蕭姨娘親手端起其中一碗,走向容束,路過遲不歸時,一個不慎,倒在了他的衣袖上。
“呀,真是對不住,妾身子笨重手也不穩。半夏,快帶先生去廂房更衣。”
小小插曲,并未引起容束的察覺,反而握住蕭姨娘的手,“楚楚辛苦了,如今你懷有身孕,這些事讓下人做便是。”
“妾服侍主君慣了,放心不下交給旁人。”
蕭姨娘柔情似水,應着容束的話,餘光看着遲不歸跟着半夏離場,内心竊喜不已。
席間熱鬧着,她也并未注意,除了遲不歸,還有一門客,也被一名不起眼的丫鬟引出了宴席。
估摸着過了半柱香時辰,蕭姨娘撫過容束的鬓角,“主君喝得也不少,不若去偏房小憩片刻。”
喝得半醉的容束聽之任之,被蕭姨娘攙扶着往遲不歸剛剛離開的方向去。
穿過小徑,隻見不遠處廂房燭明,門半掩着,傳來了一聲帶着醉意的高呼。
“小生心悅小姐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