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九,晴,春花漸暖,宜嫁娶。
五禮已成,隻待迎娶新婦。
“動作且麻利些,别磨磨蹭蹭的。”
于嬷嬷忙裡忙外,讓下人不斷調整着府内的裝潢,又要頻繁出入夥房,确認菜肴無誤。
容晚玉端坐在玉雨苑的會客t廳内,隻需在有人來請示時,動動嘴皮子下達指令便可。
照例,續弦一事不該由容晚玉這個未出閣的女兒來操持。
要麼是容束的母親來管,要麼是得勢的姨娘協理。
然,容府情況特殊,祖母自從被容晚玉診斷出嚴重的眼疾,日日謹遵醫囑,半點不敢勞神,自不願沾染這事。
蕭姨娘被禁足,方姨娘依附于容晚玉,哪敢擅專,隻說幫大小姐跑跑腿便是莫大的榮幸了。
還好容晚玉手下能用的人不少。
且不說獨當一面的于嬷嬷,秋扇做事細緻體貼,又與人為善,号令起下人來,十分得心應手。
丹桂是個直性子,辦事認真爽利,有什麼重要的事交代于她,定然是全心全意地完成。
還有知琴知棋姐妹倆,跟着于嬷嬷多有曆練,雖隻是玉雨苑的二等丫鬟,但行事穩妥得當,不輸一般的貼身丫鬟。
有輕功傍身的佩兒被容晚玉支去了芙蓉閣左近負責灑掃,明面上是貶谪,實則是監視容沁玉的一舉一動。
環兒氣力大,一個人承擔玉雨苑的灑掃也不成問題。
迎親前前後後的事容晚玉已事無巨細地安排妥當,隻是礙于身份,不能同父親一道去接親。
她估量着時辰,提前叫來了容思行,将他好生打扮了一番,像年畫裡的福娃娃一般可愛。
“随阿姐一道,咱們去迎母親。”
容晚玉擔心行哥兒難以接受小姨變成繼母的身份變化,這些天一直在慢慢和他談心,讓他有足夠的心理準備。
行哥兒如今也毫無排斥之意,開開心心地牽着姐姐的手,一同往正門迎去。
比姐弟二人更早到達的,是方姨娘和容秀玉。
兩人也都是用心打扮過一番的,方姨娘并未妝飾過重,隻用了些許胭脂提提氣色,半點沒有争豔之心。
容秀玉也同行哥兒一般,打扮得很是喜慶。
“三妹妹今日真可愛,一會兒大姐姐幫你多搶些喜錢可好?”
容晚玉親昵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容秀玉的發包,這親切的态度便彰顯了她很滿意方姨娘的上道。
方姨娘果然喜笑顔開,拉着容秀玉給容晚玉作揖,“今日是咱們府上大喜的日子,妾同秀兒都可歡喜了。”
自從容晚玉管家,容秀玉的日子也好過不少,性子也不似從前怯懦,隻是娴靜内斂。
她對府上多一個新主母的意義并不了解,隻是見大姐姐歡喜,府内也熱鬧,自己便也帶上了笑意。
“三妹妹也大了,等婚事了,便請示母親給三妹妹開院吧。”
府内的小姐,大多在出生前,便備好了日後獨居的小院。
唯獨容秀玉,因為姨娘不得寵,自己也被容束抛之腦後,如今還同母親一起住在碧絲院。
方姨娘聞言自是不勝欣喜,激動得半晌隻憋出了一句,“多謝大小姐憐惜。”
“早該如此了,隻是此前府内事多,一直不得空。”容晚玉擺擺手,示意無妨。
“如今有了新主母,我不好逾越。想來母親定會好好給三妹妹選一個好住處。”
給三妹妹開院,也有她的思量,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于方姨娘和容秀玉而言,是一樁恩情。
她故意等到小姨入府,将這事落定在小姨之手,便是讓小姨入府後可立即施恩于方姨娘。
兩人說說話,兩個孩子湊在一起玩會兒玩具,很快就看見接親的轎子在敲鑼打鼓的聲響中走來。
“吉時已到!”
此時日暮黃昏,天色如金粉塗染,映在大紅的花轎上,甚是華麗。
也不知是不是容晚玉的戲言,容束今日特地剃去了留了數年的美髯,一身正紅色喜服,看着年輕了不少,可窺當年探花郎之風姿。
隻見容束翻身下馬,俯身停在了轎子前,随轎而來的大舅母和二舅母,一人拿了一根棍棒,提起便往容束的後背敲打。
這是澧朝迎親的習俗之一,名為下婿,喻意提前敲打新郎,日後不可負新娘。
容晚玉笑眼望去,隻見大舅母不過做做樣子,輕拿輕放。
二舅母則是用了些力道,還專挑肉厚的地方,保管讓容束知道疼還不留印。
容束被打得龇牙咧嘴,還得直呼打得好。
“我家妹子,再好不過,若你日後負她,那我們做嫂嫂的,可不會像今日這般輕易放過你。”
二舅母是個性情中人,也當真疼愛小姑子,想起早逝的鐘宜湘,難免有怨,便先将醜話說在了前頭。
“二嫂放心,容某自當愛護沛娘,忠貞不渝,莫敢相負。”
容束回答得也算誠懇,這一關便算過了。
挨完打,容束又從馬管家手裡接過裝滿了喜錢和喜糖的籃子,不斷地抛灑給周遭看熱鬧的街坊鄰裡。
爾後,才有下人鋪好麻布于轎前,一路鋪到新婦居住的碧桐院,讓新娘可以腳不沾地地進入洞房。
容束接過紅綢的一頭,眼巴巴地看着喜娘将另一頭遞給了轎内的鐘宜沛。
鐘宜沛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起身,和容束共執喜綢,踏入容府的大門。
“夫人小心腳下。”
丫鬟小聲提醒了一句,鐘宜沛會意,略擡高了腳,邁過了門口處的馬鞍,以示婚後順遂平安。
從天不亮鐘宜沛便起床上妝,到日暮才踏入了洞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酸軟的,累得連胳膊也擡不起來。
“這裡我陪着母親,你們都在外候着吧。”
容晚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不一會兒,屋内便隻剩她和鐘宜沛二人。
鐘宜沛聞到香氣,立刻将蓋頭掀開,笑着走到容晚玉的面前,“晚丫頭你可算來了。”
“知曉母親今日沒用什麼東西,女兒特地備了些清淡的吃食。”
容晚玉放下食盒,一樣樣拿出來,不帶湯水,用膳也不會花妝不雅。
聽見容晚玉一口一個母親,鐘宜沛的心裡又喜又澀,伸手握住容晚玉的手,将她拉到面前。
“好孩子,你要知道,小姨并非為取代你母親的位置而來。若你不習慣,人後可不叫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