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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養成手冊(錦繡安寧)》第115章

  第115章

  羅慎遠沉默了片刻:「你想知道什麼。」他轉過身,繼續道:「你想知道什麼,現在就問我,我一併告訴你。」

  孫從婉擡起頭,她一向都是溫婉的。在這人面前卻被逼得沒辦法了,眼眸像是被水洗了,透出一種決然的光彩來。

  「我知道你無情……你對誰都這樣。父親很希望我能嫁給你,但是母親一直勸我,說你年紀輕輕,卻半點嗜好都沒有,那是要多老成和耽於心計才能如此。但是我還是這麼喜歡你。」孫從婉繼續說,「姑娘家怎麼能恬不知恥呢……」

  她知道自己要自尊自愛。但是在他面前,她就覺得無比的卑微。心情隨著他的一舉一動變化,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

  「我還曾對宜寧說過,若是可以的話,就算我做妾也要跟著你……」

  羅慎遠聽了嘆氣:「你不該跟她說這些。」

  「我隻想問問你。」孫從婉卻根本不管他說了什麼,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想從那毫無波瀾的目光裡,看出點什麼情緒來。

  「我瞞著母親從家裡出來,就想問問你。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吧?你沒有喜歡過我。上次我和宜寧出門之後被程琅截住。你早就知道這件事了,你放我出去當誘餌的是不是?」她強忍著眼淚,提高了聲音,「你為什麼不說話?」

  她明明就知道,但心裡還抱著一點期待,希望他能打斷自己的話,告訴他自己也不是那麼絕情的。

  但是他聽著她的指責,至始至終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孫從婉終於也忍受不了了,她被羅慎遠這副任她發洩的沉默逼得要崩潰了。

  羅慎遠終於才說:「……對不起。從你手裡流傳出去的消息,他們才會信。」

  他想徹底斷了孫從婉的心思,這對孫從婉也好。

  聽到他這無所謂的語氣,孫從婉卻是怒火攻心,走到他面前來揪著他的衣服打他的兇膛,邊打邊哭:「你這個混蛋!你用我去引誘程琅上當,你就從來沒有在乎過我,從來沒想過娶我!你連我的名聲都不顧,你憑什麼這麼對我!」她哭得差點癱軟在他面前,「我等了你三年啊……」

  羅慎遠任她不停地打自己,身影巍然不動,他說:「所以你現在知道了,我是個混蛋。你不要喜歡我就好。」

  孫從婉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了,她揚起手,突然打了他一耳光。夜裡寂靜,聲音格外響亮。

  這是他挨的第二個耳光!

  孫從婉是個弱女子,但打人耳光也不會一點不疼。羅慎遠隻是抹了抹嘴角,卻似乎一點感覺也沒有:「你發洩完了,就回去吧。」

  「羅慎遠,像你這樣的人隻會讓人覺得恐懼!」她忍不住大聲喊道,「你這種心腸歹毒的人,以後肯定會遭報應的。早晚有一天……你一定會遭報應的!你喜歡的人也這麼對你的時候,她不喜歡你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叫了人進來,堅決地把孫從婉送了出去。

  羅慎遠回了書房,還不能休息。從平遠堡送回來的信,大理寺的卷宗,甚至有些戶部的文書還擺在他的桌上。江浙突發水患,他對於水利瞭解甚多,徐渭就交給他幫著看。這些事他不做沒人幫他做,很多時候都要熬到深夜。以往他都是毫無抱怨地把這些事做了。但現在他看著這滿案的東西,覺得滿心的火氣,突然就伸手一拂,那些文書案卷轟的一聲被他掃下了書案!

  剛進來的林永嚇了一跳,連忙走過來問:「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他連忙跑過去幫忙收拾,伺候的書僮也在幫著撿。

  羅慎遠手撐著書案喘氣平息著怒火,閉上眼好久才緩過勁來:「……把平遠堡來的信找給我。」

  他為什麼無端的發火,卻沒有人知道。

  八月末,天氣已經沒有前些日子這麼熱了。但要說涼快也一點都不涼快。宜寧在書房裡描紅,門外蟬聲叫個不停,天氣太熱了,珍珠就讓在書房裡放了冰塊,冰鎮綠豆湯給她喝,屋子裡又能涼快許多。宜寧喝了兩大碗綠豆湯,又專心地去描字了。

  松枝挑了竹簾進來說,芳頌來傳魏老太太的話,讓她帶著庭哥兒晌午過去吃飯。

  魏頤從中城兵馬司回來了。

  宜寧這才吐了口氣收筆,心緒已經寧靜了許久。叫人去喊庭哥兒過來,一起去魏老太太那裡。

  魏老太太的靜安居外面是個夾道,夾道前面種了一株黃蘭樹,這時候黃蘭開花正盛。宜寧還沒有走近,就看到魏頤站在黃蘭樹和趙明珠說話。趙明珠指了樹上的一朵黃蘭,魏頤幾步上前,抓著樹枝一躍就給她摘了下來。

  他把黃蘭花遞給了趙明珠,一臉的漫不經心,倒是有幾分風流貴公子的氣派。魏頤聽到動靜,回頭的時候看到了羅宜寧,嘴角微微一抿。

  趙明珠的笑容則略有些僵硬。

  宜寧後來聽丫頭說過,原來魏頤在京中跟沈玉是好友,兩人自十歲起就一起練騎馬。聽說她拒了沈玉的親事之後,魏頤就一直不怎麼待見她。魏頤私底下還跟許氏說過:「我看她也沒什麼特別的,沈玉兄有什麼好唸唸不忘的——一個從外面抱回來的女兒,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樣的。要是沒有魏淩,她在英國公府裡什麼也不是。」

  當年要不是因為魏淩在,沒有人敢對宜寧上魏家的族譜說什麼,恐怕宜寧回英國公府也艱難。魏淩在把女兒接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幫她把路鋪好了,現在魏淩不在了,對宜寧的出身有微詞的聲音壓都壓不住。

  許氏聽了兒子的話就皺眉:「什麼魏淩,他可是你堂叔!你父親當年受他恩惠不少,能調山東任指揮使還是你堂叔幫忙,你要對他尊敬些。」

  魏頤卻不甚在意地說:「要是當年祖父早幾年出生,英國公府的爵位說不定在誰手裡。現在這麼大的基業交給一個才十四歲的女孩兒管著,豈不荒唐?滿京城的王公貴族裡,哪家是這樣的?」

  許氏雖然覺得兒子說話直接,但這個還是有點道理的。羅宜寧才多大,她懂什麼管家?魏家沒有主母,但也該由老太太管著才是。

  宜寧知道魏頤不喜歡她,不過現在她心平氣和。隻是喊了他一聲魏頤堂兄,就進了魏老太太的屋子。

  今日魏老太太叫宜寧過來,其實是要告訴她一件喜事的:「……聽說今日南書房裡皇上說起你父親的事,本來是打算發落你父親的。不過被皇後娘娘勸了下來,說『不能因此寒了天下將士的心』,好歹保住了你父親的爵位。」老太太的眉眼間難得透出一絲喜氣,「皇後娘娘待咱們有恩,等哪日我身子好些了,領你進宮去向皇後娘娘請安道謝。」

  宜寧屈身應了。心裡暗自想著,恐怕不像老太太想的這麼簡單。皇後娘娘跟英國公府往來不多,怎麼會貿然給英國公府求情。陸嘉學和皇後娘娘是有交情的,應該是他告訴了皇後的吧。

  陸嘉學倒是聰明,皇後求情的效果比他好,且不會引起皇上的猜忌。

  她端起茶喝,看到魏嘉拿著隻色彩鮮豔的雞毛毽子進來,小臉紅撲撲的。她請宜寧跟她一起去玩,飽含期待地問:「宜寧姐姐,你會踢毽子嗎?」

  宜寧並不會踢毽子,她覺得踢毽子這種小姑娘的活動有點無聊。

  魏嘉原來是跟著父親和乳娘在山東任上的,剛回到京城沒多久。因說話的口音問題,在這邊連個玩伴都沒有。宜寧也不忍駁她的建議,陪她到外面玩踢毽子。她踢不了幾個,魏嘉卻踢得很好,什麼姿勢都沒有問題。

  但是魏嘉並不踢毽子,她就把毽子給宜寧,期待地看著宜寧讓她踢,宜寧隻要能踢了一個她都拍手稱厲害。

  宜寧無奈地掂了掂手裡的毽子,庭哥兒跟著在旁邊拍手起鬨。

  宜寧看著兩個孩子更加無奈了,挽了裙子踢毽子。一個、兩個、三個……掉了!

  「義父!」突然有人欣喜地喊了一聲。

  宜寧回過頭,發現陸嘉學不聲不響地站在院門口,身後帶著一群人時,她簡直就嚇了一跳。

  他剛才就這麼站著看她踢毽子?

  陸嘉學也沒有怎麼理會宜寧,向喊了他的趙明珠點了點頭,趙明珠恭敬地給他行禮。宜寧這才反應過來,也屈身給他行了禮。陸嘉學嘴角一扯,又看了她手裡五顏六色的雞毛毽子一眼。在宋媽媽的引導下進了屋子。

  他是來探望魏老太太的,帶了人參鹿茸之類的補品。

  ……這居然讓他給看到了,前世便是如此。她稍微做了點什麼出格的事總是被他撞到,繼而加以嘲笑,這混蛋,剛才指不定也是在笑她。

  宜寧拍了拍手裡雞毛毽子,把毽子還給了魏嘉。

  她把自己的毽子寶貝般的捧在懷裡說:「宜寧姐姐踢得真好!以後我還找你玩。」

  宜寧嘴角微扯,她還有什麼好說的?隻能跟著進了屋子。

  陸嘉學靠著椅子上,正在說魏淩的屍首沒有找到的事,勸老太太寬心。老太太聽著兒子的消息心裡就震動,一時又哽嚥了。

  許氏領著魏頤給陸嘉學請安,魏頤對陸嘉學很是恭敬,畢竟面前這個人可是陸嘉學。

  陸嘉學聽說他在中城兵馬司做吏目,隨意指點了他幾句。「……你在五城兵馬司裡做事,隻要不出什麼差池就可。你父親又在山東立過剿匪的功績,你幾年之內擢升是沒有問題的。」

  他的空閒時間有限,不久就要告辭離開,魏頤提出送他,他搖頭道不必了。

  魏老太太就說:「老身現在起不來,那就讓宜寧送你出垂花門吧……你來著是客,這總是要的!」

  陸嘉學這次倒是沒有拒絕。

  宜寧送他出了垂花門,兩人一路沒有說話。想到這事他終究幫了忙,宜寧又屈身給他道謝。

  陸嘉學卻過了會兒才說:「隻要魏淩一天不回來,這事就沒完。你也不用太謝我。」頓了頓,「你踢毽子踢得慘不忍睹,以後還是少踢吧。」

  宜寧心想要你管什麼閒事,面上嗯了一聲。

  他走出了垂花門,隨從跟了上去。

  路上的轎子裡,陸嘉學閉著眼睛養神。本來也不必親自去一趟的。他看到羅宜寧踢毽子的樣子,腦海裡全是那夜她跪著求自己的畫面,還有聽到她的話突然失控的情緒……實在是因為他快要瘋了,十多年的忍耐和等待會把人逼瘋。

  明明知道這是不理智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十多年了。他就是突然想逼問她,好像這樣就能問出什麼一樣。或許那隻是在發洩自己的情緒罷了。那天直到宜寧走了,他才慢慢的冷靜下來。

  ……以後還是少見她一些吧。

  魏老太太那邊,等到羅宜寧送了陸嘉學離開,許氏則有些顧忌地開口了:「老太太,原是你家的事,我不好開口……隻是我瞧著,怎麼府裡是宜寧在做主?她才多大的姑娘,又沒有歷練過,您竟然也放心得下讓她管?」

  魏老太太靠著迎枕嘆氣:「魏淩沒有娶妻……我現在身子又不好,宜寧也做得順當。我也是看過她經手的賬本的。」

  許氏就感嘆說:「老太太,您這心也放得太寬了!」

  那日晨起她在前院裡喝茶,就看到有人在外面背著手張望。看到她的注意之後,那白胖的管事才進來給她請安,咧著嘴笑:「您就是大堂太太吧,小的是田莊的管事李桂。特地來給您請安的!」

  他手裡提著一隻麻鴨,一簍螃蟹。說是給她帶的禮。

  許氏看到他提著東西皺了皺眉,一問才知,李管事是來說這田莊裡租錢的事的。

  「……租錢本來是小姐的決定,小的也不好多嘴。但這租田的租錢本來就少,三成的租子都不夠使的,今年收成不好,小姐還堅持不漲租子。別人家的田都是四成租五成租。小姐宅心仁厚是好事,心疼佃戶也是好事。但這開田莊畢竟不是做善事,怎麼能由小姐胡亂決定呢!那又多少家產都不夠敗的。」

  許氏聽了覺得宜寧做的是不太對,問道:「真有這等事?」

  「小的何故敢誆騙了您。」李管事道,「都是為了東家著想啊!小姐當家著實是太年輕了,我等十多年的莊稼老把式了,總比她懂些。她卻是不聽勸的,我等真是不服氣的。」

  許氏聽了覺得有些道理,這才記下了。至於麻鴨和螃蟹當然是讓他提回去了,她還看不上這點東西。

  她跟魏老太太說了這事:「倒不是說她什麼,不過這管家的事,她怕還是不夠火候。」

  如今府裡就她們幾人相依為命,兒子生死未蔔。魏老太太不會在這個時候傷了孫女的心。她想了想說:「你等我派人去看看那管事說的是否屬實再說。」

  *

  宜寧見了陸嘉學之後,心裡就在想他說過的話。

  當今聖上雖然也算是明君,上任之後做了不少減輕賦稅徭役的事,還修濬了運河。但脾氣喜怒無常,又偏寵宦官。萬一哪日他又想不過去了……宜寧本來是練字靜心的,許久之後把紙揉成一團扔了。想了想還是給羅慎遠寫信。分析朝堂的事還是請教當官的比較好。

  宜寧以為不久就能接到他的回信。沒想到結果第二天,他就親自上門來了。

  今日沐休,他穿了一身常服。

  「帶你出去走走。」他說,「難得有空一日。」

  她這些日子的確是累著了,魏淩出事之後一直心中鬱積,這時候出去看看也好。宜寧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兒。但是既然是三哥帶她出門,自然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羅慎遠去給魏老太太請了安,才帶她出了門。宜寧坐在馬車裡,她在想自己的事,擡頭一看,暗淡的光線裡他抿著嘴唇。似乎也在想事情,一路都沒有說話。

  「三哥。」宜寧突然喊他,「究竟……怎麼了?」

  她覺得羅慎遠有點反常。

  羅慎遠擡起頭看著她,他一直看著沒移開目光。宜寧有些狐疑,羅慎遠才移開了目光說:「孫家已經退親了。」

  其實兩家人未曾定親,卻也算不上退親。但孫夫人找了出了兩任閣老的薛家老太太來說,以後估計也不會來往了。

  羅宜寧就想到早晚有這麼天。她不知道羅慎遠突然說起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安慰他嗎?她正想著要說什麼,一隻冰涼的大手向她摸過來,揉了揉她的頭髮:「不要亂想,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

  他繼續說:「城東的祥雲酒樓下有幾條畫舫,平日不怎麼熱鬧,這時候卻在開賞荷會。我帶你去看看。」

  祥雲酒樓離玉井胡同著實也不遠。河流靠岸的地方停著許多畫舫,以鐵鏈相連,靠著祥雲酒樓青磚外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影著畫舫船隻。這時候的確很熱鬧,船上擺著許多盆各式各樣的睡蓮,養得都很漂亮。

  宜寧剛下了馬車,就看到有幾個人站在那裡,看到羅慎遠之後向他拱手道:「大人,已經準備好了。」

  羅慎遠嗯了一聲,帶宜寧走下了台階。

  宜寧還披著披風,她自小就養在深閨裡很少外出,覺得這周圍有些新奇。來往的人裡公子不少,女子卻都嬌媚輕柔的,著綢緞褙子,或者披了紗衣的也有。看到她之後會好奇地看她一眼,但都是善意的。

  她很少來這樣的地方!

  宜寧看到畫舫有點猶豫,船身在水中晃悠,她很少坐船的。正猶豫的時候,一隻手已經伸了過來,他展開的手手心向上,中指顯得比別的手指長許多,指腹帶著薄繭。她剛把手伸過去,他就握住一用力,然後把她牽了過去。

  船上有點晃動,隻有少坐船的人才能感覺到,走起路來輕飄飄的總覺得不穩。宜寧不得不牽著羅慎遠的手走在她身後。

  他買下的畫舫裡布置得很精緻,一架屏風隔開,擺了矮幾和漳絨地毯。矮幾上是一套的冰裂紋茶具。旁邊的長案上是一架桐木琴,再旁邊的瓷缸裡插著幾隻荷花苞。

  畫舫小小的地方,竟然也五臟俱全。

  羅慎遠的護衛拱了拱手道:「大人,小的已經告訴過酒樓掌櫃了,無人會來打擾您。小的帶人在外面守著……」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畫舫外面有人笑道:「怎麼,我不是人啊!」

  羅慎遠聽到這個聲音就皺了皺眉,跟宜寧說:「你坐著,我去應付他。」

  宜寧聽了卻有點好奇,既然羅慎遠不生氣,應該是他認識的人吧。不過這個聲音聽著卻陌生得很,她以前應該沒見過。

  羅慎遠起身走出去,簾子放下了。宜寧就把茶杯一個個擺開準備泡茶。然後她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羅慎遠的聲音說:「不方便,楊兄今日不是要去老師那裡嗎?」

  「羅大人,這就是你吝嗇了,一杯茶都舍不得給我喝。」那人又說,「還是你帶著人金屋藏嬌呢?我聽說你家可以要給你定親了的……」

  「什麼金屋藏嬌的,裡頭是我妹妹……」

  話還沒有說完,宜寧看到簾子突然被挑開。有個年輕後生的臉露出來,宜寧倒是鎮定:「閣下是家兄的朋友?」

  羅慎遠在後面拍了拍他的肩,還是帶他進來了,跟宜寧解釋說:「他是楊淩,與我同科進士,現在是戶部給事中。」

  ……居然是楊淩!

  宜寧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又看了這個人一眼。他穿著一件中規中矩的杭綢直裰,戴了梁冠,笑容和善。要說長相有什麼獨特之處,可能就是鼻樑有點下勾。這就是那個後來被活活打死在午門的楊淩嗎……

  一個鮮活的人站在她面前,宜寧還真的有點無法想像他日後的下場。

  這怎麼也算是個名人了,宜寧請他坐下:「既然是家兄的朋友,就請一塊喝茶吧。」

  楊淩卻道:「不了,我一會兒可真是要去老師那裡。」他見了宜寧倒是挺有禮的,拱手對宜寧說,「剛才多有冒犯羅家小姐,請恕罪了。」

  宜寧擺手示意方才不要緊,又笑了笑說:「楊大人實在不用急,喝一杯茶的功夫總是有的。」

  楊淩隻好坐下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我是逗你家兄玩的,沒想到你真是他妹妹。羅家小姐現在也是住在京城的?」

  宜寧給他倒茶,一邊悠悠地說:「我姓魏。」

  楊淩聽了她的話一愣,羅慎遠這個妹妹不是親生的……?他也的確是聰明人了,立刻就反應過來。姓魏的大戶人家京城裡屈指可數……最出名的可不就是,英國公魏淩嗎!

  羅慎遠居然帶著英國公府的小姐,他們前幾天還說起過!

  楊淩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卻看到羅慎遠面不改色地喝茶,對他說:「正好你要去老師那裡,就給老師帶個信吧。江浙水患一事的摺子我已經遞上去了。具體怎麼做的還要看當地的縣誌,歷年是怎麼防洪的,我這裡是沒有辦法的……」

  水患問題更應該歸了戶部或工部,楊淩雖然是戶部的糾察官員,倒也過問一二。兩人到了船外去說,宜寧喝著茶也沒個說話的人……他把自己帶出來,自己卻跟別人說話去了?

  她還沒看過畫舫外面的景色,讓船裡伺候的小丫頭打開了窗扇,外面正對著一家畫舫。

  晴空下波光瀲灩的湖面,一旦沒有人說話了,四周就很是寧靜。羅宜寧這時候倒是聽到一陣琵琶聲,她回過神,才看到對面船上有個女子正靠著船壁在彈琵琶,她望著江面,手指纖巧靈動。宜寧看到她的臉的時候,居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抱著琵琶的女子也看到了她,收了弦屈身道:「這位姑娘見笑了。」

  宜寧趴在窗框上,笑道:「這有什麼的,你的《長門怨》彈得極好聽。」

  「小巧技藝,不過是混口飯吃而已。」女子含蓄地笑了笑。

  有個剛留頭的小丫頭跑出來跟她說了什麼,那女子側耳一聽,又跟宜寧說:「小女子蓮撫,小姐若是想聽曲,可來十月坊找我。如今是要先回去了。」看畫舫外的護衛便知這家小姐不是普通人,達官貴人見多了,這還是能分辯的。

  宜寧點頭,看著這女子風姿綽約地離開了。

  她看著畫舫角落裡擺的香爐,突然想起來了那張臉在哪裡見過。

  那張臉……分明就與她前世的臉有幾分相似的。

  宜寧想到這裡心裡微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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