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還在路上的時候,江家客廳裡已經達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管家和親戚們各自占據一邊,井水不犯河水的盤算着接下來的事,另一側的樓梯間拐角處,陳盼正跟江幟舟一起觀察着局勢。
傭人們對這邊的情況一無所知,仍舊在為葬禮做準備,雖說時間匆忙,實在是做不到讓江城海風光大葬,可該有的規矩還是不能少,尤其是靈堂裡的香燭、貢品,以及四處的鮮花。
陳盼仗着身材嬌小,悄悄的過去看了一眼才回來,疑惑道:“前面的布置有點中西合璧的意思了,如果這也是江總生前的交代,我覺得他應該是有深意。”
尋常人出于對死亡的恐懼,往往是對自己的葬禮諱莫如深,半個字也不提,即便是有格外看得開的,提前做了規劃,也不會細緻到連靈堂裡的布置也一并叮囑到的地步,她的懷疑是有理由的。
江幟舟聽了這話,卻是問了個看似與眼前的情形無關的問題:“靈堂裡擺的是什麼花?”
“黃百合和白菊花。”陳盼說完,自顧自的又糾結道,“這花的顔色像是會出現在葬禮上的,隻不過不該是黃白兩色的菊花麼?好端端的怎麼會用百合?總不能是附近花店裡的菊花全賣光了吧?”
在供着香燭的靈堂裡擺滿鮮花就夠不對勁的了,還特意把黃菊花換成黃百合,詭異程度立刻又深了一層。
江幟舟聽到黃百合三個字,表情很微妙的僵硬了一瞬,随即對陳盼解釋道:“那是我媽媽曾經最喜歡的花,我見過她年輕時的作品,裡面總是有這種花。”
陳盼忽然間無言以對了,她不信江城海會對江慧琴念念不忘,因為他這麼多年來壓根就沒想起過她,直到失去長子之後,才把江幟舟給當成了繼承家業的備選,即便是愧疚也愧疚的有限。
“興許是他也喜歡呢。”她絞盡腦汁的想了又想,還是不想讓江幟舟陷在情緒裡出不來,小聲安慰了一句。
江幟舟的表情并無變化:“你放心,我不會多想的,他的意思我很明白,他懷念的根本不是我母親,而是那段可以肆意妄為的歲月,大概是到了臨終的時候,才想清楚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吧。”
财富權力都是虛的,等到人百年之後,這些東西都會煙消雲散,哪怕是躺到病床上,也無法再享受它們帶來的附加價值,唯有親人和過去的美好回憶會一直陪着他到最後。
陳盼深以為然,一邊點頭一邊不失遺憾道:“這也算是件好事,如果江阿姨在天有靈的話,總算可以親自找他讨回公道了。”
說來也真是巧得很,根據管家的說法,江城海早年間為自己選擇的墓地恰好跟江慧琴的長眠之地待在同一座山上,若從方位上看差不多可以說是面對面。
昨晚,江幟舟從管家那裡聽說了此事,表情很是精彩,可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江城海購買墓地的時候,江慧琴還活得好好的,雖然人在醫院裡,但卻并沒有任何要不久于人世的意思,而她的墓地則是江幟舟替她辦完後事之後,千挑萬選出來的僻靜地方,這純粹是個巧合。
陳盼當時忍不住在心中腹诽了一句,不愧是父子,這看地方的眼光都差不多,隻可惜......
具體是可惜什麼,她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倒是江幟舟已然看開道:“無所謂了,我想如果我母親再見到他現在的模樣,大概隻會覺得自己以前荒唐吧,竟然眼光差勁到會愛上這樣的男人。”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擁有一樣東西的時候往往不會覺得它有多珍貴,甚至還會對它不屑一顧,非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會覺出它的寶貴來,江城海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至于江慧琴則是恰恰相反,她用仇恨折磨了自己許多年,總算在最後的時刻得到了解脫。
陳盼深以為然道:“都過去了,他們這些當事人都不在了,你也放下吧,等這次結束之後,我們就不會再跟江家有關系了。”
許是老天爺也覺得她這個幻想不靠譜,話音剛落,院子裡就有個傭人風風火火的跑進客廳裡,直接對着管家喊道:“不好了,夫人來了,還......還帶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