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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734 2024-08-29 11:11

  隻要我在世一天,便決不會離棄她

  受了極大驚吓的唐解元全然忘記了問月池此行的目的。而月池在回房休息了一夜後,就準備将此行的成果向朱厚照彙報。她這三個月主要是查探田賦收納情況。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不論是田賦的比例,還是收繳、運輸方式,都非常地不“規範”。月池一時竟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形容詞。

  就制度而言,面對如此龐大的帝國,百年變換的歲月,如今的大明帝國居然還沿用着洪武時期的稅收定額制度!洪武皇帝于一百多年前覺得收一定數額的田賦便足夠用了,所以他宣布将每個府繳納的田賦數目都固定下來,永不再加。

  并且,他還要求每一個府,不論土地、人口的數目都按照統一的稅率。月池毫不懷疑太祖爺的用心,這位出身于窮苦人家的皇帝,是真心實意地不想加重百姓的負擔,然而,他所制定出的這種根本無法執行的政策,反而給子民帶來了沉重的包袱。

  一些貪官污吏在固定稅額之外,大肆另加攤派。刀筆小吏也能夠在錢糧文冊上做手腳,反正仕宦不得下鄉,隻要各府把該交的定額交上去,朝廷大員又豈會橫加幹涉。但即便是月池親至,她也不能一刀切,嚴懲額外加收攤派的官吏。

  官員也是人,也要靠俸祿來養家糊口,可是朝廷給的薪資保障,實在是少得可憐。官員不論是外派、還是出差,亦或是修建官署、買辦公用品、招募小吏書記等辦事人員等,朝廷都不會給一分錢。據說,還有官員借高利貸去上任,這樣的官員上任之後,為了防止利滾利,還不是立馬刮三層地皮去還債。要是把這些人全部都嚴懲,明天大明官場就會成為一個空殼子。

  就收繳而言,固定的稅率既不可能實現,為了保障固定的稅額和額外收入,每一個地方官員都會設置本地的稅則,這完全是憑良心做事了,并且一個人的良心說了還不算。官員都是遠離家鄉到外地上任,并且在當地也隻能待三年,即便假設這位老爺是個富家子弟,能夠招募并能養活二十個手下,僅僅二十一個人,也管不了幾萬人的地盤,他隻能依靠地頭蛇。

  據月池的了解,每次調整前,官吏、士紳、地主都會一起商議,而無話語權的老百姓就隻能聽命行事。大量的錢糧被從基層榨取,一大部分卻被中層截留,帝國的上層不僅隻能拿着“死工資”精打細算地過日子,還要背上不體恤百姓的罵名,想想就讓人無言以對,可不服氣又能如何?天高皇帝遠在這時絕不是一句空話,别說是月池,就是朱厚照親自來了,等他整頓完畢,拍拍龍臀走人後,這兒的稅該怎麼着,還是怎麼着。

  唯一可能調整的就是解運制度了,不論是銀兩,還是糧食,居然都是靠平民百姓來運輸。運銀兩的叫銀頭,運糧食的叫糧長。一切的運輸工作,包括行程、儲存、交通工具,都由這些人負責,政府不僅不給錢,不給保障,在糧食或銀兩損耗後,還要求負責人賠錢。

  一個龐大國家的運轉,竟然是靠如此粗放的轉運方式來支撐。不是月池看不起勞動人民,隻是術業有專攻,這樣高難度的工作,怎麼能夠輕易地交托給非專業人士。如此解運,既費人力、又費物力,還沒獲得多少收益,難怪朝廷之上個個叫窮,百姓之中卻個個說苦。

  但這要如何調整,月池也是一籌莫展。這可不比在京城挑撥離間,破壞永遠比創造要容易。在京城,大家本來就在明争暗鬥,她隻是找準時機,當根引線或者煽風點火,原本的矛盾自然會被輕易激發,鬧得天崩地裂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如今,她是要消解矛盾,而非激發矛盾,是要緩和局勢,而非火上澆油。這就要靠專業知識,真才實學,可惜她既不是工科生,能夠帶來科技革命,來個天翻地覆,也不是财政學或稅務學出身,能夠在針對各地複雜的情況,進行一系列的稅務改革,兼顧中央和底層的利益。

  她甚至不能輕易摸着石頭過河,這可和宮廷财政改革不一樣,那事兒即便失敗了,折騰得也就是太監和朱厚照,可在這兒,萬一她瞎指揮,受苦得就是普通人民。月池心道,自己既沒本事兼濟天下,可也不能為禍一方。

  她思前想後,還是寫一封密奏交給朱厚照,朝廷中那麼多飽學之士,說不定能想出好主意呢?她用蠅頭小楷将字寫到薄絹上,塞進了圓筒中,加了兩層火漆,交給錦衣衛,讓他們通過特殊渠道送回去。即便是八百裡加急,等到朱厚照回信也是大半個月以後了,月池打算先去拜見嶽父嶽母大人,然後就再去看看鹽政。

  可想而知,方禦史從一堆拜帖裡看到“小婿李越”時的震撼,方公子彼時也在書房,他倒是欣喜不已,貞筠與他是同父同母的兄妹,情分自然非比尋常。他一時淚眼婆娑:“太好了,多年不見妹妹,也不知她過得好不好。”

  方禦史胡須一抖:“她已被逐出族譜,過得好與不好,又同你有什麼相幹?”

  方公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爹,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

  方禦史面如寒霜,油鹽不進:“隻要他上門,旁人一樣會想起咱們家的醜事。”

  方公子氣急:“爹,他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你怎麼能将他拒之門外呢?”

  方禦史冷哼道:“為父早已說了,别說他如今隻是四品佥都禦史,就是他做了華蓋殿大學士,為父也一樣不會讓他進門!你也給我管好嘴,要是在你娘那裡洩露一星半點,仔細你的皮!”

  語罷,他便拂袖而去,徒留方公子獨自在書房中懊惱。晚間,方公子去見母親。他也早已娶妻納妾,膝下有了二子一女。他去時,方夫人正在逗孫子孫女。

  屋裡早已燒了兩個大火盆,暖開了幾盆水仙花,滿室都是溫香。方夫人坐在羅漢床上,媳婦陪坐一旁,孩子們在仆婦的看護下玩耍。

  方夫人對着小男孩猶可,可對着小女孩,便又忍不住抹眼淚。她把胖乎乎的小丫頭抱在膝上,撫摸着她的額頭:“我越看素芝越像她姑母,也不知我的筠兒過得好不好。”

  方少夫人笑道:“娘說笑了,素芝哪有妹妹的好福氣,得嫁那樣一個貴婿。”

  方夫人卻怅惘道:“李越是不錯,可未免離咱們太遠了,我倒甯願她嫁一個尋常秀才,讓我能去瞧瞧她,我這心裡才算快活。”

  方少夫人心中不以為然,若真嫁了尋常秀才,小姑子哪有如今的風光,娘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方夫人看出她的心思:“你如今是站着說話不腰疼,等到這丫頭出閣時,你就知道我的苦了。”

  說着,她便輕輕戳了素芝一下,小姑娘還以為祖母是在和自己玩鬧,當即咯咯地笑出聲來。方夫人看着孫女的笑臉,又是一聲長歎。

  方公子眼見母親如此,哪裡忍得住,他屏退了妻兒和下人,便和方夫人說了實話。方夫人兩眼光芒四射,她緊緊拉住兒子:“你妹妹呢?你妹妹是不是跟着一塊兒回來了!”

  方公子為難道:“孩兒也不知。隻是,即便妹妹回來了,又能如何,爹不會讓她進門的。”

  方夫人氣得渾身發抖:“這個老東西,真真不知他的心肝是什麼做得!”

  她好一陣大罵後還餘怒未消,方公子忙道:“母親莫急,不如讓兒子替母親去看看。”

  方夫人卻一口否決:“不成,我一定要親自去!他不是不讓李越進門嗎,那我出門,他總管不着了吧!”

  母子二人商量過後,果然一前一後地出門,然後就在唐家門口彙合。可想而知,當月池在家門口瞧見了嶽母和大舅子時的“驚喜”。方夫人一進門都顧不得和月池寒暄,就開始找貞筠。

  月池暗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她歉疚道:“嶽母恕罪,此次是奉旨出京,長途跋涉,所以并未帶上貞筠同行。”

  驟聞此言,方夫人的精神與活力像被妖精瞬間吸走一般,她因喜悅而煥發的容光黯淡下來,微微蜷着背,就像一個迷路的老太太。她随即覺得自己這樣太失禮了,于是強笑着慰問女婿,還拿出了豐厚的禮物。

  月池覺得很心酸,此間許多母親,竟隻能通過讨好女婿來保障女兒的生活。她連連推辭:“您太見外了。貞筠雖然不能同來,但她讓小婿給您捎了信,還帶了禮……”

  一語未盡,方夫人已經把信奪過去了。貞筠寫了足足三十多頁紙,大篇幅地描繪自己在京城的幸福生活,成為诰命夫人之後的榮耀,為得就是讓母親不要太挂念她。她還在文末寫到:“我有心讓相公送上厚禮,又恐父親不收,還連累您和哥哥,所以隻能贈以小而精的玩意兒,以表我的思念之情。”

  她給方夫人送得是開過光的玉佛和伽南香的手串,給嫂子送得是金鑲玉項圈,給兄長送得是瑪瑙鼻煙壺,侄子侄女們則都是長命鎖。

  方夫人一時淚流滿面,她對月池道:“老身的女兒性子如何,老身心中有數。姑爺,還請你給句實話,貞筠她過得真的還好嗎?”

  月池道:“您請放心,我雖不能讓她事事無憂,但事無大小,我們都是一起應對。隻要我在世一天,便決不會離棄她,即便我不在了,我也會為她做好打算。”

  誰知,方夫人卻連連搖頭:“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她顯然不相信,一個男人會對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她隻敢說:“隻要姑爺不休掉她,給她一個兒子,就夠了。”

  月池在方夫人殷殷地目光中點了點頭,送走了方夫人之後,她再住了些時日,就準備再次出發。而此時,她的密奏也傳回了宮中。劉瑾暗道:“幸虧他機靈,既然沿途追蹤不上,就讓他們去蘇州府守株待兔,果不其然,李越一頭就撞了上來。接下來,是把他引到哪個藩王的封地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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