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斷的調理,阿月每日清醒的時候多了一些,身體雖然依舊孱弱,但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她躺在床上,睜開眼愣愣地看着房梁,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這廂房裡呆了多久。
性命保住了,她也能感覺得到,對刮骨香那刻入骨子裡的欲念慢慢減弱,于她而言,已是能忍受的程度,神思也清醒了許多。
門被推開,容晚玉端着熬好的藥走了進來。
“阿月,你醒了?正好,該喝藥了。”
容晚玉上前,将阿月扶了起來,在她背後塞了好幾個柔軟的靠枕,再端起藥,輕輕吹了吹,舀了一勺,送到阿月嘴邊。
“有些燙,你慢慢喝。”
阿月此時擡手還很費勁,沒有拒絕容晚玉細緻的照顧,低頭将勺子裡的喝下後,微弱開口,“直接就着碗,一口喝吧。”
藥一口一口的喝隻會更難以下咽,容晚玉本是怕她喝太急嗆到才如此相喂,但沒有違逆她的意思,攪動着湯勺,慢慢吹着熱氣。
“好,那等它再涼一些。”
阿月看着容晚玉,她憔悴了許多,本是花一樣的年紀,偏偏攬下這吃苦的差事,眼下青黑遮蓋不住,手腕細得都挂不住镯子了。
“我醒的時候,聽見你哭,怎麼了?”
平靜的詢問,讓容晚玉攪動湯藥的手一頓,爾後繼續吹氣,低垂眼眸,“無事,就是擔心你。”
阿月雖然身子疲弱,但頭腦還算清醒,看出了容晚玉那一閃而過的遮掩,不過沒有繼續追問。
再好的朋友,也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一樣,何必去拆穿朋友的堅強。
容晚玉給阿月喂了藥,又陪她說了會兒話。
将她枕頭下的匕首拿出來,告訴她那日明月郡主前來鬧了一場的烏龍,笑得直搖頭。
“看得出來,郡主很依賴你,我沒收了這把匕首,告訴她,隻要她乖乖聽話,認真吃藥,你就會早一點痊愈,回去見她。”
提及明月郡主,阿月的眼神也變得柔軟起來,“郡主是我接生的。”
容晚玉聞言有些驚訝,阿月大約雙十年紀,和平陽長公主相遇時,也不過十一二,竟然能替公主接生。
“公主出戰北域時,便身懷六甲,我投敵被俘後,便被充作侍女跟在公主身邊。後來……公主提前發動,軍中隻有我一個女子懂些醫術,便硬着頭皮上了。”
阿月聽容晚玉勸郡主好好喝藥,就知道容晚玉已經看出來了明月郡主的身體抱恙,解釋道,“郡主早産,天生孱弱,我便被長公主指派,守着郡主平安長大。”
“原來如此。”
容晚玉怕聊太久影響阿月休息,最後隻提及了眼下對刮骨香解法研制的進展,便退出了阿月的廂房。
近來别的病人也需要大夫多加看顧,平日阿月的照料,容晚玉便交給了更細心的秋扇。
容晚玉特地囑咐了秋扇一句,“阿月尚未完全康愈,近來不好的事,先别同她講。”
她沒有說什麼不好的事,但秋扇總覺得姑娘什麼都不說卻什麼都知道,最後隻認真應下此事。
接連幾日,阿月和旁人交談,聽見的都是療法如何完善,京都中被抓住私買異域之藥的奸商越來越多,諸如此類的好消息。
似乎石蘊堂的門外,一切都那樣風調雨順,萬事順遂。
阿月并非沒有察覺,但從不多問一句,乖乖地配合着每一步的治療。
至于其他病人,其實更好應付,懂事的便講道理,莽撞的便威脅。
所有病人,可不費一文錢在石蘊堂呆到痊愈,但必須等到容晚玉說可以歸家時,才能離開。
“姑娘,新的屍體到了。”
丹桂領着幾個擡着大箱子的人走了進來。
那些箱子看着像是裝着藥材一類,氣味也如此,但實則裡面都是姜詢派人四處搜羅來的死囚之屍。
容晚玉點了點數量,和醫館内的病人數量一緻,點了點頭,讓人将這些屍體擡到空屋子裡。
早準備好的盧禦醫,充當了一回仵作,負責給這些屍體喬裝打扮,讓他們每一具,看起來都像死于刮骨香。
這是為了給外界營造一種假象,石蘊堂沒有研制出克對刮骨香的辦法,刮骨香依舊霸道無敵。
那些病人不準接觸外界,不準歸家,也是為了保密。
“有勞盧禦醫了。”容晚玉幫着盧禦醫打下手,喬裝屍體的本事她可沒有。
盧禦醫取下手套面巾,洗淨雙手,松快了一下發酸的胳膊,“小事一樁。刮骨香的事,孫禦醫已經禀明了陛下,陛下對你的功勞很是認可,等到合适的時機,定會嘉賞于你。”
容晚玉寵辱不驚,隻是笑了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有勞您和t孫禦醫美言,若沒有您二位相助,此事決不會進展如此順利。”
盧禦醫擺了擺手,眼神似乎有些飄忽,最後沒再說什麼,回了自己休息的屋子。
剛推開門,就看見孫禦醫坐在凳子上,百無聊賴地擺弄着茶具,見他進來便開口問,“怎麼樣,你同容丫頭說了嗎?”
随着這段時日的相處,三人也不藏私,彼此交流醫術都有了新的長進。
孫禦醫對容晚玉的針灸之術歎為觀止,更難得的是容晚玉醫者仁心的品性,和盧禦醫一樣,也十分看重這個晚輩。
盧禦醫搖了搖頭,見孫禦醫眼中露出一絲鄙夷,啧了一聲。
“你還是堂堂太醫院院使呢,你那麼會拍馬屁,你怎麼不去說。”
“那不是看着你跟容丫頭相識更久,更好說話嗎?”孫禦醫的理由十分充足,爾後又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胡須。
“咱們兩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見的最多的就是生離死别,偏偏對着這容丫頭開不了口。”
盧禦醫也沒心情和孫禦醫吵,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捶了捶腿,“誰說不是?除了你我,你看看這段時日,石蘊堂來了多少人,就沒一個敢開口說破的。”
如今刮骨香之事已然大成,剩下的便是精進藥方配比,控制成本等瑣碎之事。
這些事,石蘊堂的人力足以勝任,不再需要他們倆個老禦醫的助力。
他們這段時日來石蘊堂一直都是避人耳目躲躲藏藏,孫禦醫更是直接倚老賣老,宣稱自己抱病要在家中靜養。
如今也到了該回宮述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