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幟舟上樹的時候動作敏捷,輕手輕腳,等到要下來的時候卻是失了先前的靈巧,他忘了小葉榕底下有塊因為不久前剛下過雨,而變得松動光滑的石頭,一腳踩在上面,險些跌倒在地。
“诶,你倒是小心一點啊,要是在這裡摔倒,我就得送你進骨科看病去了。”陳盼忙不疊的把人扶住,見他魂不守舍,低聲又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夜裡的醫院靜得怕人,除了間或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外,安靜得像是已經在另一個世界了。
江幟舟扶着陳盼的手臂,在感受到從她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溫暖後,總算有了活着的實感,他忽然一把将她摟入懷中,輕聲道:“盼盼,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吧?你會一直都好好的。”
方才,他隔着病房玻璃望江城海,像是望見了另一個老年版的自己,年輕時作下的孽全部在這一刻報應回來,隻能一個人孤苦無依的躺在病床上,而周圍的人都在等自己快點去死。
這樣的場面極大的刺激了江幟舟,讓他不得不直面内心深處一直想要回避的恐懼,而從某種意義上講,江城海甚至還要比他更幸運些,至少身邊剩了個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肯為他據理力争。
江幟舟扪心自問,如果他到了這一天,身邊肯來看他最後一眼的人少得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而且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為着處理他的财産來的。
這樣的日子真是想想都悲哀,不如早死早超生,而他獲得解脫的唯一希望就是陳盼。
“你怎麼了?”陳盼被江幟舟吓了一跳,随即下意識的反手貼在他背上,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輕輕拍了拍,然後才柔聲答應道,“我現在不就在這兒麼?還能去哪兒啊?你有話慢慢說,别怕。”
江幟舟像是從中得到了安慰似的,連聲道:“對,你就在這兒,是我忘了,盼盼,我至少還有你。”
兩人就此忘記正事,旁若無人的抱在了一起,直到一束手電筒的光從不遠處照過來。
陳盼被這強烈光線照得一愣,下意識的拉起江幟舟的手:“還不快跑!”
江幟舟的運動神經本是遠遠勝過她的,這時因為沉浸在感慨和恐懼中,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倒是被她拽着往前跑了兩步,然後才又反客為主,轉而緊緊握住她的手,開始拽着她往前跑。
保安遠遠的望見兩個人影在這樹底下,原本還以為是哪家的病人家屬在這邊商量事,想提醒他們這邊黑,換個地方商量來着,不成想才剛把手電筒照過來,他們倒是先跑了。
大晚上的,心裡沒鬼的話何必要跑?
保安心中警鈴大作,一邊吹哨子一邊拔腿狂追:“前面的人給我站住!老實交代,是記者還是小偷!”
陳盼和江幟舟聽了這話,越發的不敢停了,他們這才想起醫院正在對想混進來的記者嚴防死守,這要是抓住他們兩個,非直接扭送到保衛處不行。到時候真話不能說,假話編不出,能把人活活憋死。
醫院裡地方大,江幟舟的行動又矯健,不多時就跟保安拉開了距離,奈何陳盼的體力實在是跟不上,在即将沖進住院部的時候,腳下更是直接踩了空,毫無征兆的往前撲了過去。
“小心!”江幟舟及時伸手扶住她,這才沒讓她磕在台階上,可就在他要拉着她繼續跑時,卻發現她的腳踝似乎是腫起來了。
與此同時,保安則是已經追到這邊來了,正跟後來加入的同事一起從正門開始搜,誓要找到那兩個逃跑的家夥。
陳盼想要忍痛繼續跑,奈何腳踝實在是不争氣,剛挪了一步就疼得開始倒抽涼氣,江幟舟毫不猶豫的彎腰把她打橫抱起,同時将目光投向樓下,是打算抱着她直奔停車場,讓保安撲個空。
然而,他忘了自己現在是個病人,才剛把陳盼抱起來,在車禍中受了挫傷的手臂就支撐不住了,身形随之一晃,不僅沒把陳盼抱起來,反而差點把自己搭進去。
陳盼及時單腳落地,一邊跳一邊咬牙催促道:“你先走,他們追的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要是看到隻有我一個的話,肯定看也不看就繼續去别處找了,你等他們走了,再回來找我就是了!”
主意是個好主意,但江幟舟還是毫無猶豫的選擇了拒絕,他剛經曆過最深的絕望,無論如何也不肯抛下陳盼自己走,摘下帽子扔進垃圾桶,忽然低聲對陳盼道:“你配合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