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10章 姐姐,你害我,我更喜歡你
“昭儀娘娘,是您嗎?”
绯晚輕輕走上前,輕柔地發問。
身後有宮正司的執事陪着,畢恭畢敬,看她站定就立刻遞上椅子,服侍她坐下。
她揮手,執事立刻領着人退出去,臨走還檢查了一下蘭昭儀是否捆好了,免得發瘋傷了昭妃娘娘。
于是绯晚隻是很尋常的坐下的動作,就刺激到了手腳都被捆着,蜷縮在角落稻草上的蘭昭儀。
因為彼此的待遇實在天差地别。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你這賤人!”
蘭昭儀嘶聲咒罵。
绯晚平靜地注視她,一點不生氣。
“昭儀娘娘,這樣的您,讓人感到陌生。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在當時還是賢妃的悅姐姐身邊,談笑風生,八面玲珑,能讓人如沐春風。現在怎麼了呢,你認識現在的自己嗎?你臉上的恨,崩潰,絕望,恐懼,太濃太濃了。給你一面鏡子,你會被鏡子裡的自己吓到。”
蘭昭儀尖叫:“滾!本宮不想看到你,本宮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做人時都遠遠比不過我,做了鬼,你又算什麼東西。”绯晚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低頭彈了彈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她輕聲告訴蘭昭儀:“今早聽說,段家已經将你正式除名。你父親遞了請罪折子進宮,忏悔自己教女無方,自請辭官,要帶一家老小回鄉了。本宮還聽說,你母親昨天進宮,驚吓過度,回家後就高燒不退,生了重病。也不知道在全家離京前,她能不能病好,若是不能,這一路舟車勞頓,她撐得住麼?若是萬一有個閃失,你便是做了鬼,九泉之下也不能安甯吧。”
“啊!啊!!啊——”
蘭昭儀發出尖銳的嘶吼,用綁住的雙手抱住腦袋,拼命在地上翻滾。
她不想聽。
但除了尖叫和滾動,已無法對抗既定的命運。
昨天在牢中驚見家人前來,她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幾個親人按住了身子,掰開嘴,灌了毒酒。
她們怨恨的、惡狠狠的眼神,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雖然最後證明,那毒酒隻是普通酒水。
但事實已成。
她這個人,已經被親嫂子、親妹妹、親侄女,親手“毒殺”了。
最後在她的強烈請求下,挨了十多闆子,換來母親被允許來牢房見她一面。
可當時母親已經被吓壞了。
根本不聽她解釋,隻是哭喊着,幾乎失去理智。
“天啊,怎麼會這樣啊,你哥哥剛生了兒子,你弟弟尚未娶妻,你還有兩個庶妹沒有許配人家,你做出這種事,讓我們怎麼辦啊,你把段家都害慘了啊!我真沒用,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我還不如早點死了好了……”
最後母親昏厥過去,被人擡出了牢房。
蘭昭儀拼盡全力,隻扯下母親一幅衣角,如今還牢牢攥在手心。
母親向來體弱,撐不住這樣的折騰。父親向來清高自诩,最重顔面。她在宮中升為昭儀,是家族的榮耀,也是家中開銷的主要來源。如今,卻成了家裡的恥辱。
父親将她除名了!
母親病重了!
親人都在詛咒怨恨她!
蘭昭儀在地上翻滾,大喊大叫,卻因為受過闆子,十幾個時辰水米未沾牙,體力撐不住,滾了一會兒就停住了。
軟軟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終于平複後,她雙眼瞪着髒污漆黑的房頂,忽地,笑了。
“昭妃,你别得意。”她虛弱地說着,“本宮這次,運氣太差罷了。”
绯晚隻是笑笑:“是你運氣太差,還是我運氣太好?我的時運氣運,難道,不是你幫我提高的麼?”
冬寶和小林在交遊甚廣,已經大緻查到,最開始說绯晚氣運好的傳言,就是從蘭昭儀身邊人開始的。雖無切實證據,但八九不離十了。
蘭昭儀被揭破,也不隐瞞:“你都知道了,呵。”
“昭儀娘娘,其實,您很聰明。一套連環計,若是步步都成功,也許過不了多久,鳳儀宮的新主人就是你。”
绯晚将自己推測的蘭昭儀的謀劃,都說出來。
用貞潔名節,來弄倒悅妃,因為皇帝是極重國體的。他雖然不追究失貞女子的責任,對比其他男子來說難能可貴,但也絕不會讓一個名節有損的女人當皇後。
用算計悅妃,來弄倒順妃。因為悅妃出事,就絕不會放過陷害自己的人。且皇帝也十分厭惡後宮傾軋,亦不會輕饒順妃。
而順妃袖子裡那張紙條,所牽連的“合謀”之人,還會帶出蘭昭儀想要弄倒的任何一個高位嫔妃。
或者是绯晚自己,或者,是慶貴妃。
至于康妃,腦子不好,又沉迷戲曲玩樂,不足為慮。便是真僥幸當了皇後,也很好拿捏。
而這套計策若不能徹底将绯晚扳倒,畢竟她十分受寵,那麼,提前布局的關于绯晚“氣運極好”的傳言,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讓皇帝漸漸忌憚她,疏遠她,再制造一些誤會或意外,推幾個新人迷住皇帝,绯晚的失寵,就指日可待。
“昭儀娘娘,到時候,不管您是不是皇後,這後宮都是您的天下了。那些位置低于您的嫔妃,目前看來,在恩寵和智謀上,還沒有能遠遠超過您的。而下一輪的選秀還要等上一年多,您盡可在新人到來之前,牢牢穩固住自己的地位。”
绯晚輕輕歎息:“計是好計,隻是你太心急了,竟來不及妥帖布局,就親自上陣推波助瀾。”
或者說,是皇帝立後的期限太緊了,使得蘭昭儀隻能匆匆行動。
“呵呵……”
蘭昭儀聽了,沉默片刻,最終沒有反駁。
隻因绯晚說的,大差不差,就是如此了。
“昭妃,我這次是栽了,但你又能風光多久?後宮風雲變幻,早晚,你也有我這一天。”
“也許吧。”绯晚道,“但我興許後路比你多。譬如,你不知自己妥帖收着的金镯子,怎麼會在輕雲的房間地磚下找到,但我知道。”
蘭昭儀渙散的眼神陡然一凝:“這……是你做的?”
她隻給了順妃的侍婢輕雲賞銀,但從沒給過金镯子!
因為那镯子來路清晰,會被人認出來是她的,她又怎會拿那麼顯眼的東西做陰私事,簡直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所為一樣!
但輕雲的地磚下,不但翻出了銀子,還有金镯。
她不明所以,且無地喊冤。
卻原來……
绯晚坦誠:“是我。”
蘭昭儀咬牙,轉頭盯住绯晚:“你怎麼辦到的!”
她卧房的梳妝台裡放着的金镯,去長樂宮開宴那天早上,镯子還在,怎麼午後就會被人拿走了呢!
绯晚的笑容,高深莫測。
“本宮就是能辦到。你信麼?”
蘭昭儀深恨。還有什麼不信的,事實已經擺在那裡了。
卻聽绯晚道:“本宮還能讓你活命,且有被家族重新認回,而且風風光光重新為妃的那天,你,信麼?”
蘭昭儀瞳孔地震。
“……你說什麼?”
她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即便滿臉不信,可語氣裡掩飾不住的期待,已經暴露了她想要活命的内心訴求。
绯晚垂眸,靜靜看她。
知道她已經被收服了一大半。
她此時犯下的過錯,讓家族抛棄了她,讓悅妃不會放過她,讓全後宮鄙視她,而皇帝又不可能再寵愛原本就恩寵平平的她。
她隻是在等一個賜死的結果而已。
或者,打入冷宮,生不如死,再靜靜死去,化為無人問津的黃土。
已經走投無路的她,看到一線生機,無論那多麼缥缈,都會像是漆黑夜霧中的迷路者忽然看見了光亮,隻會向前奔赴。
“姐姐,我說,我會讓你活,讓你重登昭儀之位,甚至更進一步,成為人人敬仰的風光寵妃。你信麼?”
绯晚的聲音,那麼輕柔,那麼蠱惑。
蘭昭儀舔了舔幹涸的嘴唇。
張了張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想信。
卻不敢信。
绯晚起身,上前,蹲在了她的身邊。
伸手将她淩亂遮在臉上的頭發拂去。
“段姐姐,你是聰明的,會見機的,會謀劃的,也是極懂得讨人喜歡、四處結交的。你若不害我,姐姐,我很喜歡你的。”
話鋒一轉,笑道:“你害我,我更喜歡你。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這樣害我害得潤物無聲,放長線。”
“姐姐啊,你久居悅妃之下,不過是因你家世遠不及她罷了。若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立功,那麼家世,就再也不是束縛你的枷鎖。你将像是展翅的鳥一樣,一飛沖天,自由自在翺翔于天際。姐姐,你信我,你就可以飛向天邊最高的山,飛到你最最向往的地方去。”
蘭昭儀惶惑無神的眼睛,随着绯晚輕柔的蠱惑,漸漸泛起一絲光亮。
“昭妃,你……消遣我。”
绯晚将她頭發别到耳後,順勢撫過她髒污斑駁的臉,低頭沖她溫柔地笑:“我如今在宮中,幾乎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陛下寵我,各位娘娘都和我交好,底下人處處巴結我,這樣的我,單單跑來牢房裡消遣你?我很閑嗎,你很值得嗎?”